周氏當年嫁到蔣家時,蔡氏還未進門。姑嫂兩個接觸得不多。有道是遠香近臭,再加上侯爺向來敬重這個姐姐,兩人倒也沒有什么不和之處。
周老太太虛笑道:“侯府向來人丁興旺,看看這一屋子的人,個個如花似玉的,看的我眼都花了。哪里像蔣家,聚齊了,也就那幾個。”
蔡氏心下頗為自毫,嘴里卻道:“大姐,可別這么說,人多有人多的好,人少有人少的好,我就羨慕大姐跟前清清凈凈的。你都不知道,光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周老太太笑道:“咱們都老了,讓小一輩的折騰去。我如今萬事不管,顧著自個身子要緊。”
蔡氏笑道:“那是外甥媳婦能干,來,到舅母跟前來,讓舅母仔細瞧瞧。”
顧氏含笑上前,盈盈一福,道:“大舅母好,二舅母,三舅母好。外甥媳婦顧氏祝三位舅母安康喜樂。”
林氏忙上前拉著顧玉珍的手,贊道:“剛剛看著四小姐,就知道你是個好顏色的,怪道當年……哎,瞧我這嘴,大姐,好福氣啊。”
陸氏不甘人后,忙笑道:“有這樣標致,能干的媳婦,大姐自然樂得萬事不管,真真是看著就讓人喜歡!”
老太太身后的周秀月緊緊了手里的帕子,輕輕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裳。
老太太神色未動半分,笑道:“這是秀月,三位弟妹可還記得,十幾年沒回過京城了,快看看,是不是變了樣了?”
顧玉珍見狀,朝林氏福了福,退回原位。只見那周秀月整了整衣衫,走到三位舅母跟前行禮。
蔡氏笑道:“不必多禮。回來可曾見過你母親?”
周秀月道:“大舅母,還不曾見過。”
蔡氏道:“有空回去瞧瞧,母女倆個十幾年沒見,可憐見的。”
二舅奶奶陸氏與三舅奶奶林氏敷衍著說了幾句話。自顧自上前拉著顧玉珍說話。
當年周秀月與蔣二老爺的婚事,侯府人盡皆知。
原是那許氏把周雨睛奉承好了,周雨睛一時興起,隨口提起兩家攀親一事,事后周雨睛也沒往心里去。
許氏信以為真,一張大嘴藏不住事,到處說與人聽,沒幾日,就連侯府的下人都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周雨睛騎虎難下,總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吧。只得順勢應承下來。
當時蔣老太爺官至四品,蔣家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江南大戶,門第比依附侯府過日子的周家不知高出幾許。
要知道,周文楠雖也姓周。跟侯府的關系卻是拐了個彎的,只不過老侯爺見其聰明,這才得了勢。
許氏極會鉆營,一張巧嘴哄得侯爺的嫡妻蔡氏及周雨睛歡心不已,兩條大腿抱得牢牢的,眼睛里自然就看不見旁人。那周秀月從小又是被許氏捧在手心里,嬌縱慣了的。如此一來,當真以為自己麻雀變鳳凰,飛上了枝頭,高傲得如開屏的孔雀,即便對著侯府正二八經的小姐們,也是愛理不理的。
深宅大院里。最要不得的就是高調。陸氏,林氏這一雙妯娌就極不待見這母女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背地里,不知道啐了多少唾沫星子。
一屋子媳婦,小姐見三個老太太如此行事。心下明了。
蔡氏問起蔣府二爺的婚事,目光落在了蔣欣珊,蔣欣瑤兩姐妹身上,笑道:“園子里春意正濃,倒也有幾分景致可瞧,咱們幾個老的說話,就讓孩子們玩去吧,大太太,陪著宏生家的及兩位小姐往園子里轉轉,好生招待。”
蔡氏大媳婦孫氏笑著招呼大伙往園子里去,蔣欣瑤扶著母親,走在人群中,心中哀嘆不已。
侯府至今已世襲三代,因朝廷特典,并未減等承襲,可謂深得皇寵。也就是說,如今與蔣欣瑤同行的,都是侯府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
周家繁衍能力極強,太太,小姐,嫡女,庶女,媳婦一大堆,打扮得都跟花一樣,分不清誰是誰,蔣欣瑤只覺得頭昏眼花。
安南侯府的園子極大,匯集了北方園林的精華,園中古木參天,亭臺樓榭,翠山碧水。侯府園中有一綠波亭,是賞花看水的好去處,大太太孫氏早命人將其收拾干凈,讓人擺上了瓜果,點心,茶水。
亭子前是個湖泊,如蘇州蔣府的心湖一般,茂茂盛盛的長滿了荷葉。蔣欣瑤邊走邊看,心下暗嘆,太過奢華了些。
蔣家四個女眷,被團團圍坐在亭子中間,各自與人說笑。蔣欣瑤打量一圈,略一沉思,便發現了其中深意。與周姨娘,蔣欣珊說話的,大多是蔡氏這一房的人,她與母親邊上的多是陸氏,林氏這一房的人。
蔣欣瑤手上的那只冰種飄藍花鐲子引起了小姐們的注意,被人追問鐲子的來處。這只鐲子種水極好,質地細膩,泛著瑩光,靈氣十足,配著欣瑤一雙蔥瑩玉白的纖纖玉手,讓人賞心悅目,移不開眼去。
蔣欣瑤今日出門,被李媽媽硬逼著盛裝打扮,兩人僵持半天,欣瑤隨手就選了這只鐲子。
去年琢玉師傅們開了塊石頭,水頭極好,晶瑩剔透,內里稍有白綿,商量了半天,不知琢什么好。請示了欣瑤,這才就著料子,琢出了七只藍花鐲子。
欣瑤見其中一只頗有靈性,愛不釋手,便拿來戴著玩。也就三天熱度,便拋之腦后。
那二房,三房的幾個小姐倒也不是難纏之人,見蔣欣瑤性子隨和,言語風趣,心下歡喜,圍著說說笑笑。蔣欣瑤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旁人對她客客氣氣,她自然回旁人笑語嫣嫣,對付一幫還未成年的年輕小姐,她有的是辦法。
衣服穿的好看的,夸品味不俗;長得嬌艷的,夸天生麗質;若有那普普通通的,也經不住有人夸她氣質出眾,一時間氣氛融洽得如好友相聚。
蔣欣珊透過人群,陰陰的看了一眼蔣欣瑤,心中又酸又澀。她今日頭一次出現在京城的社交場所,入眼的全是侯府的嫡系部隊。且不說侯府姑娘吃的,穿的,用的高人一等,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就把蔣欣珊生生壓了一頭。
蔣欣珊在這樣的環境里難免有些拘束。偏那蔣欣瑤在眾女之間混得風也生,水也起,全然沒有一絲自卑感,且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灑脫,深深的刺激了蔣欣珊同學敏感的小心臟
侯府的中飯擺在綠波亭,一色的十錦琺瑯杯,一水的青花瓷餐具,八個冷菜,二十四道熱菜,六道點心,滿滿當當擺了三桌。丫頭,婆子們在邊上侍候著上菜上酒。
太太媳婦一桌,小姐一桌,蔣家女眷與蔡氏,陸氏,林氏一桌。蔣欣瑤坐在顧氏左手邊,右手邊是蔣欣珊,一時間杯觥交錯,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欣瑤剛剛在亭子里用了幾塊點心,喝了一盞茶,不覺得餓,每道菜淺嘗即止。細細品味,除了用油過重外,倒還美味。品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略有酸澀,正自得其樂時,只聽耳邊有人道:“四妹妹,怎的吃的這么少?瞧你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得多吃些,要不然,哪有力氣去討好人!“
蔣欣瑤若無其事的笑笑,沒有說話。
蔣欣珊又道:“只可惜啊,腆著臉湊上去,也沒人說個好字,真真難為了妹妹一番苦心!”
蔣欣瑤回過頭,虛笑道:“多謝姐姐提醒。”
蔣欣珊不依不饒道:“擔不起你的謝,只求你別給蔣府丟了臉面,讓人看輕了去。”
蔣欣瑤拿起酒杯,輕抿一口,輕輕放下酒杯,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送到蔣欣珊的碗里,輕道:“妹妹還是要多謝姐姐提醒。”
蔣欣瑤行云流水的舉動,輕描淡寫的回話讓蔣欣珊只覺得怒火蹭蹭往上冒,礙于場合,不便發作,只得用力的撥弄著碗里的菜。
在外人看來,這姐妹倆頭頸相交,嘀嘀咕咕說著話,臉上都有笑意,只當是姐妹情深。
那陸氏贊道:“大姐,快瞧瞧,府里的兩個小姐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周老太太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笑道:“這倒讓我想起咱們年輕時閨中的好妹姐,一起讀書,一起作活,無話不談,嫁了人,生了孩子,走動才少了些……”
陸氏笑道:“那到是,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咱們都老了,看著這些小女兒家的,親親熱熱,說說笑笑,倒眼紅起……”
話只一半,突聽得園子外頭一陣喧鬧,便有罵聲傳來。
蔡氏臉色大變,忙沖身后的嬤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大太太孫氏放下筷子,帶著丫頭,婆子往園子拱門走去。
蔣欣瑤輕輕碰了碰母親,顧氏察覺,母女倆對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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