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臉上卻是一片哀色。
“正是看在二爺,三小姐的份上,才禁了她的足,一切用度與往日無異,只是換了個小院子。秀月的私房,陪嫁如今收在我這里,將來分給兩個孩子,蔣府不會要她一分一厘。”
老太太深深的嘆了口氣,又道:“如今二老爺正在氣頭上,我若不先主動退一步,只怕二老爺一怒之下會休了她。一個休棄的女人,怎么還會有好日子過?不如先忍了這幾年,把性子收一收,脾氣斂一斂,等避過了風頭再做打算。”
許氏見老太太話都說成這樣了,不得不偃旗息鼓,只求老太太,讓她見女兒一面,勸慰幾句。
老太太心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令錢嬤嬤陪著一道前去。
錢嬤嬤命守門的婆子開了門鎖,囑咐了幾句,便回了老太太身邊。
許氏進屋見地上一片狼藉,女兒蜷縮在床上,急得撲了上前。周秀月睜眼一看,見來人是母親許氏,又驚又喜,母女倆個抱頭痛哭。
許氏好不容易止住了淚,見從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女兒落到如此地步,房里連個侍候的人也沒有,忍不住把蔣府一通好罵,又埋怨起女兒行事魯莽。
周秀月泣涕并下道:“不是女兒行事魯莽,是那賤人生性狡詐,騙過了府里眾人,連二老爺也被她蒙騙過去。”
許氏驚道:“你是說……?”
周秀月含淚點點頭:“母親,你信我,這兩天我細細回憶了那天的情形。賤人明知是我,為什么裝作不認識?那錢掌柜出來,分明就是拖時間。什么狗屁店規,都是假的。賤人和她女兒一定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母親,你相信我,我之所以罵她,也是她激我的。都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可惜老爺不信我,她們都不信我。”
“秀月啊。這你無憑無據的……”
“母親!”周秀月音量陡然拔高。
“你想,哪家嫡母會這樣好心,幫庶子買貴重的玉器擺件,都是借口。我只要找出顧氏與人通奸的證據,老爺一怒之下,就會休了她,我才有翻身之日,母親,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你不幫我,女兒我就活不成了……”
許氏猶豫不決道:“秀月啊,不是母親不幫你,你說大白天的,帶著女兒丫鬟偷漢子。誰信啊?”
“母親,就算不是偷漢子,她們一定有什么事瞞著老爺,瞞著府里。母親,你一定要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幫我。”
許氏為難道:“怎么幫啊。我一個婦道人家,到哪里查去啊,查什么?”
周秀月一聽,甩了臉子冷冷道:“蔣家棄了我,母親也要棄我嗎,好。好,好,母親要是覺得為難,只管離了去,明日此時。你來幫我收尸。”
許氏嚇得一把抱住女兒,一口應下。過后似乎覺著委屈,又叫罵了幾句:“你這個沒良心的,就對會我狠,上輩子我是作了什么孽,這輩子生下你這么個沒心眼的貨,恁是給人生生欺負了去。看看你老娘我,活了五十幾年,哪個敢在我面前橫,你怎么就學不會啊,真是沒出息的東西!”
母女倆細細商議了一番,許氏幫著把房間理了理,給女兒梳了個頭,出了院門。到了歸云堂,心一橫,對著周老太太好一通哭。旁的不說,只說院子里連個鬼影子也看不見,連口熱水都喝不上,怎么就與往日無異了呢。
錢嬤嬤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老太太為了息事寧人,只得從自個院里挑了四個老實的丫頭,給周秀月送去。許氏止了哭,說了幾句好話,方才離去。
老太太今日給許氏這么一鬧,只覺得胸口隱隱發悶,喘不過氣來。
錢嬤嬤趕緊幫老太太解了扣子順氣,出言勸慰道:“老太太,這事怪不得二老爺。周姨娘鬧得太厲害,罵了整整兩天兩夜,屋里的東西都砸了,送去的丫頭非打即罵。二老爺一氣之下,這才把人撤了去的。”
老太太撫著心口,嘆道:“二老爺這兩天在衙門里不痛快,雖然嘴上沒說,我與他三十幾年母子,怎么會看不出來。還是那位聰明,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像個沒事人一樣,這才招男人疼。再看那愚婦,這一番鬧騰,沒的讓人厭惡了去。”
“可不是這個理啊,您啊,也算對得起周家了。老太太,當日您怒及攻心,歸云堂里亂作一團,你猜是誰站了出來?”
“誰?”
“老太太怎么也不會想到,是四小姐。那日那二爺,三小姐嚇得,直往邊上躲。是她一聲令下,震住了所有人,安排這個,指揮那個,嬤嬤我幾十歲的人,也不知怎的,就按四小姐的話去做了。連大夫都說,幸好救得快!”
老太太心中微酸道:“跟她那個娘一個性子,看著悶聲不吭,內里啊精明著呢,珊兒哪里是她對手。”
錢嬤嬤笑道:“就沖那份臨危不亂氣勢,嬤嬤我就服。”
“你這老貨,那四丫頭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上竿子為她說好話。”
“嬤嬤我一把年歲的人了,還能活幾年?有什么好處是我沒見過的?我啊,就是圖個嘴痛快,說說罷了。咱們府里四個小姐,原先看著,大小姐強些,現在,倒不好說了!”
老太太臉一繃,不悅道:“再好也跟我不是一條心。我倒寧愿珊兒強些,讓她那個糊涂姨娘,好歹有個依靠。”
錢嬤嬤奇道:“那老太太這兩天為什么稱病不見三小姐呢?”
“三丫頭的性子多少有些像她那個娘,磨磨也是好的。如今秀月的名聲已經壞了,若母女倆再走得近,三丫頭的親事可就難啰。那些個講究人家,娶個媳婦,別說是生母,連帶著要看祖孫三代。一打聽,什么都藏不住。你看,自打周姨娘鬧出這樣的禍事來,林府連個響聲都沒有。唉,好好的一門親事算是給攪黃了!”
錢嬤嬤嘆道:“到底是老太太想得深看得遠。三小姐還小,慢慢相看也來得及!”
老太太不由的回憶起前事來:“現在看來,當初三丫頭看中的沈家,倒是門好親,聽說力哥兒參了軍。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有出息的,又有沈老太爺在邊上幫襯著,非池中之物啊,真真是可惜了!”
“三小姐與他,到底沒有緣啊,可不就是陰差陽錯的錯過了,若不然,老太太要少操多少心啊。”
主仆兩個哀聲嘆氣了半日,午膳沒吃幾口,便撂下了。
悶不吭聲的蔣欣瑤這兩日全然不顧府里眾人的陰沉,正努力適應沒有鶯歸的日子。
李媽媽看了梅子兩個月,覺著這丫頭人雖小,性子卻穩重,就讓她跟著鶯歸學廚藝。一人用心教,一個苦心學,雖時間不長,做出來的菜倒也有幾分像樣。鶯歸臨走前把小姐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一年四季身子如何調理等一一交待給梅子。
只是平日里,欣瑤喊鶯歸喊順口了,等人到了跟前,才會記起鶯歸出府這個事實,正如當年冬梅嫁人后的情形一模一樣!
微云與淡月都打趣道:“小姐眼里,心里,只有一個鶯歸姐姐,合著我們這幾個,全是那美人瓶,只作擺設。”
欣瑤陪笑道:“等哪天,你們出了府,我叫的還不都是你們的名字。”
淡月嗔道:“我們兩個,侍候小姐一輩子!”
欣瑤故意道:“我啊只喜歡年輕水靈的。那些老的滿臉褶子的婆子,我可不要。”
兩個丫頭氣得剛想說話,偏李媽媽進門,啐道:“小姐,媽媽我人老珠黃,小姐還是早些打發我得了,省得惹人嫌棄。”
蔣欣瑤放下書,上前摟著李媽媽,撒嬌道:“隔著十里地,都能聞見媽媽的酸氣,跟梅子說今晚吃餃子,醋都能省下不少。”
主仆幾個笑成一團。蔣元晨剛走到院門,就聽到陣陣笑聲,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來。
欣瑤見弟弟臉色不虞,示意李媽媽幾個先下去,親自拿了帕子給弟弟擦了把汗,問道:“這是怎么了?誰搶了你的好吃的,氣成這樣!”
蔣元晨繃了半天的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眼又繃緊了恨恨道:“姐姐,弟弟在你眼里,難不成就是這樣的人?”
“什么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把你氣著了?”
“姐姐,你知道孫婆子是誰的人?”
“查著了?”
“自然是查著了,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
“不就是柳姨娘的嗎,什么信不信的?”
蔣元晨怔了怔,忿忿道:“姐姐既然知道,為何要我去查?你可知道費了我多少功夫。”
“知道什么,全在你臉上寫著呢!”
蔣元晨不自覺得摸了摸臉,輕咳一聲,訕笑道:“什么都瞞不過姐姐。那孫婆子看著是周姨娘的人,實際上暗地里,早就被柳姨娘收買了。買孫婆子那家的人,正是柳姨娘安排好的。”
蔣欣瑤冷道:“我倒是小瞧了她,進京才幾個月,整日里足不出戶的,想不到卻有這般好本事,她找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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