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蔣欣瓊今日來府中,并非自愿,那日邀兩姐妹過府一聚后,便不喜三妹妹為人,有意疏遠,若不是夫君相求,蔣欣瓊決計不會為三妹妹保媒拉纖。
鄭亮其人,蔣欣瓊見過幾回,私下認為無論是家世,門第,還是長相與四妹妹相配,正有意撮合,偏偏那鄭亮不顧嫡庶之別,愿求娶三妹妹為妻,蔣欣瓊好比吃了一口夾生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心中煩悶。
按理說,鄭家這樣的門第求娶三小姐,老太太求之不得,哪有不允之理。偏偏大小姐回府的前一日,安南侯夫人蔡氏親自上門給三小姐說親,說的是當朝驃騎將軍,龐聰將軍。
龐聰今年三十有二,家中一妻四妾,三子二女,正妻去年病逝,主母之位空懸之今。
老太太這下可犯了難。
若應了龐府,那龐聰雖位高權重,甚得君心,卻是一介武夫,年紀偏大,又是繼室,家中子女,小妾甚多。蔣家嬌養的女兒,怎可嫁到這樣的人家為妻。
可偏偏是安南侯親自保的媒,蔡氏上門說的親,若是不應下,這可就生生打了侯府的臉面,連帶著將軍府一并得罪了去。
蔣家雖有老太太依仗,到底是侯府嫁出多年的姑老太太。二老爺一個小小的四品官員,在衙門里還得看上司的臉色,能抵什么用
按老太太心下的意思,府中兩位未出閣的小姐,三小姐許給鄭家甚為合適。至于龐家嗎,四小姐容貌出眾,少言寡語,老夫少妻,倒也般配。這樣即全了侯府的臉面,又攀上了一門貴親,一舉兩得。
只是當初與顧氏有言在先。四小姐,三爺的婚配均由顧氏作主,不得已,只能把二老爺叫到跟前。在言語上多有暗示。
蔣宏生俊眉緊鎖,嘆道:“玉珍,欣珊的事,你看如何是好?”
顧氏笑道:“三丫頭的婚姻大事,老太太從不讓我多言,二老爺才是這一家之主,怎地今日問起我的意見來了?”
蔣宏生為難的把侯府為龐將軍說親一事,告知了顧氏,并隱晦地說出了老太太的意思。
顧氏聽罷,冷笑連連。玉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怪道今日老太太把我叫了去。老爺是何打算,只管說與我聽。”
蔣宏生嘆道:“如今這個局面,可謂兩難。”
“有什么難不難的,橫豎都是給三小姐提親,老太太中意哪一家。只管應下,另一家退了便是,哪有結不成親,就成仇的道理”
顧氏故意把‘三小姐’這三個字高聲說出。
蔣宏生豈有不明,直言道:“話雖這么說,只怕老太太有更深的打算,咱們不得不防啊。”
顧氏聽自家男人如此一說。臉色微緩,放柔了聲道:“請老爺明說。”
“我與你夫妻十幾載,你心里想什么,我豈會不知別說讓瑤兒嫁給龐府,就是珊兒,我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老太太那頭顧及著安南侯府。一旦這事不成,就斷了與侯府多年的情份,老太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這一步的。侯府到底是老太太的娘家啊。”
顧氏冷笑道:“若安南侯府真顧及蔣家,也不會把這事推到蔣家頭上。難不成侯府里連個適齡的小姐也沒有,偏要把我們蔣家的女兒往火坑里送,安的什么心?老爺,孫府的二小姐過的什么樣的日子,你是知道的,好好的姑娘家,一輩子就在深宅大院里,連個門也出不得,錦衣玉食又有何用?”
“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如今太子之爭,勢同水火,侯府向來與大皇子走得近些,而龐將軍這人,雖大字不識幾個,卻忠心耿耿,所處的位置非常關鍵,一旦蔣龐聯婚……”
蔣宏生沒有往下說,他知道與顧氏夫妻這些年,應該能明白他的苦衷。
顧氏心下盤算片刻,才道:“老爺,圣心難測,妾身不懂朝政大事,只明白一個道理,老爺放縱二爺,嚴待三爺,家業一事,怕是早就有了主張。老爺,皇帝也是人,也為人父,久不立太子,有違常理,二老爺不防往深了想。”
蔣宏生嘆道:“何曾沒有想過?只是中宮那位怕是沒有那么輕易放手。”
“越是這樣,越不能輕易抉擇,安安份份度日才是正經。老爺,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中宮那位再強,到底不是天子。”
“難說啊,難說。傳言說中宮那位像極了先太后,姑侄倆性子,脾氣同出一輒,這些年跟在先太后身邊,學不到十成,八成卻是有的。為母則強,為了兒子,豈會袖手旁觀,任人宰割?”
顧氏心頭沒由來的一急,口不擇言道:“老爺,妾身言盡于此,我一婦道人家,朝廷大事于我無關,我這心里,眼里只這蔣家的一畝三分地。瑤兒是我眼珠子,我就是養她一輩子,也不會讓她嫁進龐府。三小姐雖不是我親生的,我也不忍心嬌滴滴的姑娘家,嫁給一個有子有女的武夫為繼室,生生毀了一輩子。當年二小姐的事,我不便說話,咱們二房,斷做不出賣女求榮的事來。”
蔣宏生惱羞成怒,直直的從床上坐起。
“賣女求榮這么難聽的話,你又何必講出來?當年老太太這樣做,也是為了蔣府。老太太一把年紀的人了,事事處處護著府里頭,若不然,咱們哪來這般安穩的日子?”
顧氏見他惱怒,心中冷笑,紅著眼睛自顧自脫了衣衫,朝里睡去,把蔣宏生冷在一旁。
蔣宏生見狀,恨不得甩身離去,心下又有些舍不得,別扭了半日,方才熄了燈,背過身睡覺。
夫妻兩人一夜無話!
第二日,蔣欣瑤便從李媽媽處得知了老太太想把她許給龐府當繼室一事,心中一痛,長嘆一聲后再不言語。
李媽媽瞧著小姐的模樣,心疼道:“小姐,你別怕,媽媽就是拼了性命。也不會讓你嫁到龐家去。老太太的心也太偏了,明明是給三小姐提的親,偏讓你跳那火坑去。”
蔣欣瑤沉默良久,道:“媽媽。不必心急,事情還不到那一步,你先去打聽打聽昨兒夜里秋水院的動靜,回頭我書信一封,你送到怡園去。”
李媽媽猶豫了片刻,還是應聲而出。
蔣欣瑤歪在貴妃塌上,細細把事情前前后后琢磨一番,心道,昨兒個母親還在問想嫁個什么樣的男子,今兒老太太就把那男子給欣瑤預備好了。一個死了老婆,嫡子庶女成群,后院還有四個小妾,年紀與父親差不了幾歲的的鰥夫。
蔣欣瑤忍不住失聲大笑起來。
在前世,中年男人有三大樂事:升官。發財,死老婆。
龐家祖墳青煙直冒,龐將軍身居高位,深得皇寵不說,人至中年,又好巧不巧的死了發妻。人家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他龐將軍糟糠之妻死了一年便要娶蘿莉。真真是觸目驚心的對比啊。
罷了,她蔣欣瑤還沒有想成為五個十幾歲孩子繼母的打算,老太太的這份好心,還是給她寵愛的三小姐比較合適。既滿足了她嫁入豪門,一腳踏進貴族圈子的愿望,又滿足了她成為正房太太。把小妾踩至腳下的期盼。至于龐將軍的三子二女,權當是將軍夫人生活的小點綴,不傷大雅。
李媽媽進房,見小姐笑得詭異,忙道:“小姐。什么事這么好笑?”
欣瑤回過神來,半笑不笑道:“也沒什么大事,只是想著三姐姐若知道老太太如此偏心于我,不知道會是什么心情。媽媽,母親那邊如何?”
李媽媽面色微微難看道:“老爺一大早就出了府,往衙門去了,早膳是在老太太房里用的。”
“母親呢?”
“二太太倒沒什么,照常理著家事。今日大奶奶約了二太太上街置辦些年貨,不得空。”
欣瑤嘆道:“父親只要歇在秋水院,向來是在母親房里用了早膳才去衙門,昨晚母親怕是為了我,與父親起了爭執。”
李媽媽忿忿道:“難不成二老爺真想讓小姐替那三小姐,嫁到龐府去。”
欣瑤冷清道:“應該不會,父親這人,還算清明,多少會顧著母親些。媽媽,信我也不用寫了,你去怡園傳個口訊,讓小叔叔打聽一下龐將軍的事。他若問,你只管照實說。府里,你讓人傳出話去,附耳過來,你只消這般說。”
一夜之間,蔣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三小姐因周姨娘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寵,將軍府的婚事被四小姐搶了先。
更有好事者,翻出昔日舊帳,說二太太被周姨娘壓制了這么些年,四小姐懷恨在心。當初三小姐與沈家的婚事,也是因為四小姐故意為之,才沒能成就好事。
這話尚未傳到老太太耳邊,卻被三小姐院里的小丫頭秋分聽了去。
秋分一個轉身,麻利的告訴了蔣欣珊。蔣欣珊怒極而笑,剛想拔腿找老太太理論去,卻生生忍住。
秋分這丫頭,年紀不大,心眼卻多,見三小姐臉色不豫,便湊上前道:“小姐,快想想辦法,晚了,這將軍夫人就落在四小姐身上了。
蔣欣珊思忖了下,道:“你可打聽清楚了?”
秋分陪笑道:“小姐,奴婢聽得清清楚楚,原是安南侯夫人親自上門說的親,說的是小姐您。隔天后,大小姐回府,也給小姐您說親,說的是國子監祭酒嫡出的孫子鄭亮,是個秀才,今年十八。老太太不知為何,把二太太叫了去,隨后便傳出老太太想把你許配給鄭家,讓四小姐代你嫁到將軍府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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