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宏生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見許氏癱坐在地上,上前扶起,攙坐在椅子上。
回頭拜過老太太,喘著氣道:“老太太,出了什么大事?”
老太太輕咳一聲,錢嬤嬤剛想回話,哪知卻被許氏搶了先:“二老爺,你可要為我作主啊,你家這個小畜生,目無尊長,不知禮儀廉恥,動人,蔣府好家教啊。”
欣瑤對許氏能說出目無尊長,禮儀廉恥這八個字感到相當的驚訝,在她看來,許氏除了擅長問候別人祖宗,滿嘴生殖器外,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現下看來這許氏果然是個奇葩,能雅俗共賞融合得毫無違合感,可見其功力不凡。欣瑤深深鄙視自個的淺見識薄。
小畜生三個字讓蔣宏生眉頭微皺,剛想問話,卻聽元晨虎著臉道:“我們蔣府當然好家教,若不然,你以為你這個老虔婆還能在這里嘰嘰歪歪?”
“放肆,我往日里是這樣教你與長輩說話的?還不退下。”蔣宏生惱羞成怒。
蔣元晨憤恨的看著許氏,腳底下卻絲毫沒有動彈。
到底還是個孩子,欣瑤輕嘆一聲,上前輕輕拉住弟弟的手,微微一搖頭,蔣元晨只得老實的跟著欣瑤回了座。
老太太厲聲道:“二老爺稍安勿燥,坐下再說。三丫頭,你給我跪下。”
蔣元珊上前,直直跪在堂下,一臉平靜。
老太太見狀,心中大痛,黯然道:“你都知道了?”
“回祖母話,是的。”
“許家老太太是你叫來的?”
“是的,祖母。”
老太太聽罷,面若冰霜,一道寒光直直看向地上之人,厲聲道:“為何要這樣做?”
蔣欣珊背脊挺得直直的,卻不說話。
許氏冷哼道:“為什么?只為給我外孫女討個公道。打量著想瞞天過海。我呸,別他娘白日做夢了。”
老太太恍若未聞,只緊緊的盯著蔣欣珊,道:“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蔣欣珊心一橫,冷笑道:“祖母,大舅奶奶明明給我說的親,您卻讓四妹妹代嫁,孫女不服。”
“你為何不服?”
蔣欣珊傲然道:“我為何要服?是我的親事,我為何要讓?您禁了姨娘的足,把她關在小院子里自生自滅,如今又要擺弄我的婚事,祖母,往日里您對姨娘與我的寵愛。難道都是假的嗎?”
“擺弄,好一個擺弄啊。”
老太太心如死灰的癱坐在太師椅上,喃喃自語。
蔣宏生這才有些明白過來,心中大怒,剛想出聲。卻被老太太一個眼神制止住。
老太太哈哈一笑,朗聲道:“你不服,很好。我疼了你母親十幾年,到頭來她卻要毀我一生的清譽。我疼了你十幾年,你卻說我擺弄你的婚事。好,好,好。我且問你,龐將軍府,你果真愿意嫁?”
蔣欣珊仰首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將軍府向我提親。只要老太太,父親同意,我自然愿意嫁。”
老太太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龐聰今年三十有二,家中三子二女。還有四個小妾,你過門,便是繼室,你可愿意嫁?”
蔣欣珊一愣,她只知道龐府有些不堪,哪里知道竟是如此不堪,當下征住了。
許氏卻道:“珊兒,你別給她騙了,你祖母把龐將軍說得如此不堪,背地里,卻又讓四小姐嫁過去,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老太太被人說到痛處,氣得渾身發顫,咬牙道:“許書蘭,今日你大鬧蔣府,不就是想向我討個公道嗎?你放心,今兒這個公道,我一定給你。我只問三丫頭,這樣的人家,你可愿意嫁?”
一聲許書蘭,又讓蔣欣瑤心中狂笑不已。這個潑婦,取的名字偏偏又是書啊又是蘭的,也不知其父母是如何想的。欣瑤強忍著笑,看向蔣欣珊。只見她紅唇輕咬,默不作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老太太冷笑道:“既這樣,我便再讓你多個選擇,國子監祭酒鄭恒嫡出的孫子鄭亮,今年十八,書讀得很好,尚未娶妻,只通房兩個。這是你大姐姐為你說的親,半柱香之內,你給我個答復,選哪一個,我決不阻攔,六十四抬嫁妝,風風光光把你送出門。許書蘭,這樣,你可滿意了?”
許氏翻了個白眼,冷笑連連道:“早這樣爽快,不就好了?何必藏著掖著,在背地里搗鼓來搗鼓去,做人啊,就要光明磊落,別整天盡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
老太太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索性板著臉,看向另一側。
欣瑤對許氏吵架的功夫頗為滿意,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啊。誰能像許氏一樣,舍了身份,舍了臉面,不管不顧,撒潑打滾,唱念俱佳。
若當今皇帝有許氏這么一個強有力的幫手,哪需要裝什么孫子,布什么局?誰不聽話,叫到身邊,罵他個排山倒海,罵他個天昏地暗,罵他個地動山搖,不出三天三夜,保證連他家祖墳里躺著的祖先都會跳出來跪地求饒。
時間一分分的流逝,歸云堂里一片寂靜。
老太太手持佛珠,閉目養神,面無表情。
蔣宏生繃著個臉,面色不豫,活像別人欠了他幾萬兩銀子似的。
蔣元青夫妻頭頸相交,竊竊私語。看那沈氏的臉色,倒有幾分興災樂禍的喜氣。
蔣元航一瞬不瞬的盯著跪在堂中的親妹妹,眼神如同看到了寶物一般專注。新婦吳氏正襟端坐,若有所思,臉上無風也無浪。
顧氏低垂著眼簾,面有哀色,一雙白晳的玉手交疊擱在腿上,微微有些顫抖。
蔣元晨小朋友則一臉怒氣,卻隱而不發,如同一只伺獵的豹子,隨時等著獵物的出現。
蔣欣瑤不動聲色的打量一圈后,目光落在了上首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啊老太太,你一門心思護著三小姐,可曾想過我也是你的孫女,這樣的火坑你眼睜睜的逼我往下跳,你可知我的心也會痛,也會傷。今日我就要讓你嘗嘗被人反咬一口的滋味。這滋味如何,還合您的胃口吧。
蔣欣瑤無聲的垂下了眼簾,心中再無半分暖意。
許久,蔣欣珊高傲的抬起頭,修長的脖子露出優美的弧線,輕聲道:“祖母,父親,我已經想好了,女兒愿意嫁到龐家。”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視線均落在了三小姐身上。
老太太冷笑連連道:“好,好,好!”便再也不愿意多說一個字。
許氏聽罷,拿著帕子,掩面輕笑道:“親家母,看到了沒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放著好好的將軍夫人不做,偏要去做那書生的老婆,打量著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蔣宏生厲聲道:“蔣欣珊,你可想好了,將軍夫人這個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鄭家詩禮傳家,幾世書香,清清白白的人家,哪一點比不上龐家?真真是鼠目之輩。”
蔣欣珊一滴清淚緩緩劃落,幽幽道:“父親,女兒愚笨,不會說什么大道理。龐府這門親事,按理并非女兒的良配。老太太讓我嫁到鄭家去,也是為了我好。只是女兒知道,龐府這個親,若女兒不應下,得罪的是侯府與龐府。咱們蔣家靠著祖母,父親苦苦相撐,四處周旋,女兒于心不忍。當初二姐姐能為府里犧牲,我一樣也能。”
豆大的淚珠則白皙的臉龐滾滾而落,眼中的哀傷半遮半掩恰到好處,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四妹妹比我年歲小,長幼有序,雖然我與她一向不合,但到底是骨肉血親,我怎么忍心讓她代我出嫁。父親,女兒以前不懂事,給您惹禍,這回就當將功補過。祖母,孫女不孝,辜負了您一片苦心,您寵我疼我十幾年,孫女無以為報,只求祖母看在孫女一片孝心的份上,解了姨娘的足,讓她有個安生之處吧。”說罷,蔣欣珊深深伏倒在地。
劇情急轉直下,剛剛還是不識好歹,忤逆長輩,嫌貧愛富,貪慕虛榮的鼠目之輩,幾句話就成了一身正氣,慷慨就義,姐妹情深,舍身為家的仕義孝順之人。
除了欣瑤外,所有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蔣欣瑤輕輕搖了搖頭,心道,三姐姐,你果真沒讓我失望,這一出反轉劇著實精彩,只是你的豬隊友前面那一番精彩絕倫的表演生生讓你的舍生取義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這場你自導自演的戲,演員很出彩,劇情生動轉折,情感處理到位,除了略顯夸張、牽強外,勉強算是場好戲。只是最后那句為周姨娘求情的話,是個大敗筆,說得時間不對。
古往今來,英雄都是重情重義,無欲無求的,這會提及,就顯示不出的你舍生取義,倒有些挾恩圖報了。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紀的人,父親混了十幾年的官場,都是成了精的人,怎么會看不出反常即為妖呢?
三姐姐啊三姐姐,下回演戲,千萬別小看觀眾的智商。你離真正的演技派還差了一大截,當然假以時日,多多磨練的話,說不定還能上升到一個新層次。
努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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