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飲過一盞茶,顧氏便起身告辭,荀氏也不多留,客套一番后,令大奶奶葉氏送至門口,起身便往老爺子書房去。本書由
沈平正在書房習字,見大媳婦來,擱下筆,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看過了,覺得如何?”
荀氏忙恭敬道:“老太爺的眼光自是好的,那姑娘我看著就喜歡。模樣且不說,行事說話極有分寸,是個聰慧的。依媳婦看,與咱們力哥兒倒是般配。”
沈平在西北玩了兩年,人曬黑了不少,精氣神卻很好,只早年的腿傷落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便有些疼,這次回來,大部份也是因著身體的緣故,到底是六十多的老人了,比不得年輕人肆無忌憚。
沈老太爺目露精光道:“雖說這事過去快兩年了,我看著阿力還把她放在心上,半年前托人送了蔣府三爺一把名劍一本古書,想必也是愛屋及烏。如今蔣府三小姐已定親,你兒子又遲遲不肯定親,你看這事……”
荀氏想了想,便把四小姐那一番以茶論人的話講給老爺子聽,末了又道:“依媳婦看,那姑娘這搬夸阿力……”
“婦人之見,人家夸你兒子幾句,你就找不著北了她這話意在告訴我們,你沈府的哥兒就算再是名茶,她也不想做那杯泡茶的水。”
荀氏奇道:“這是為何?咱們府里的門第,力哥兒的人品,也不算辱沒她,這心氣也太高了些。”
沈老太爺子嘆道:“這丫頭若想嫁,便是王侯將相也配得。行了,你去吧。這事,我自有主張。”
荀氏道了個福,怏怏的退了出去。
嫁到這個府里幾十年,她哪里不知道沈府真正當家的,從來就只有老爺子一人,便是大老爺。在老爺子面前,也只有挨訓的份。罷了,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有主張的,隨他去吧。
沈老太爺子待荀氏走后。坐在書案前沉思良久。他特意把英丫頭留下來,為著還是孫兒的婚事。這些天,他著實問出不少東西。
蔣府二太太一雙兒女,最小的哥兒不算,婚姻大事均由顧氏說了算,連老太太,蔣宏生也不能插手。由此可見,當初蔣,沈兩家議親,真正拒了沈府的。不是周老太太,不是蔣宏生,也不會是顧氏,只能是那丫頭本人。
京城的瑾玨閣生意紅火,這丫頭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當初還是小看了她。念及此。沈老太爺子提筆疾書,待墨干透,裝進信封里,喚來人,悄悄送至西北軍營。
北地春遲,榆楊晚葉。
一晃日子已過去了兩個月,蔣家依舊波瀾不驚的關起門來過日子。
蔣宏生為人向來不喜鉆營。屬于實干苦干型,往日里除了與同僚喝喝花酒外,就是與幾個舊日的同窗聊聊詩書,偶爾的幾次倚紅偎翠,事后也會與顧氏如實匯報。
大爺蔣元青一家年前回了蘇州府;二爺蔣元航依舊在內閨廝混著;三爺蔣元晨去年秋末冬初中了秀才,如今越發的勤學苦讀。
老太太年歲漸大。更不愿意往外頭多走動,便是連娘家安南侯府也懶得去。
顧氏依舊理著家,周姨娘還在禁足中,三小姐只在老太太跟前打發時間,蔣欣瑤則一如繼往的窩在自己的院子里。
府里過年后。有了兩樁喜事。
一是二奶奶某日晨起突然覺得惡心想吐,大夫一把脈,說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喜得老太太在小佛堂里念了整整七天的佛。
老太太的佛經剛念完,二奶奶的陪嫁之一菊憐干活時,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太夫一把脈,說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待菊憐幽幽轉醒,看著二太太面無表情的臉,忽拉一聲,掀起被子,跪倒在床上,哭得梨花帶雨。
二太太只問了一句話:“這孩子是誰的”
菊憐哀哀欲絕,卻清清楚楚的說出“二爺”兩字。
外間的吳氏冷笑兩聲,便推門而入,幽怨道:“你這丫頭,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早點跟我說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跟了我這么些年,難不成,我還會不顧你的死活”
那菊憐一聽這話,便撲倒在二奶奶腳下,泣聲痛哭。
吳氏道:“起來吧,有了身子,別動不動就跪啊,哭的,二太太,媳婦求您件事,過幾天,找個好日子,給菊憐抬個姨娘吧。”
原來這菊憐是吳府外頭買來的奴婢,長得平常,卻勝在嗓音柔美,鶯聲燕語,宛轉悠揚,私底下一聲嬌滴滴的‘二爺’,讓人酥了骨頭。
幾番眉目傳情,欲語還休后,蔣元航被撩撥的不行,找了個機會,欲拒還迎之間,兩人成了好事,日后便越發不得收拾。
蔣元航覺得這樣偷偷摸摸的更有一番刺激,一來二去,不知為何便有了身孕,這才東窗事發。
顧氏冷冷的看著地上哭得正哀的菊憐,又深深的看了吳氏一眼。
“這事等我回了老太太再說。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別打量著誰是傻子。你與二爺那些個事,我也不想追究,安生養胎吧。”
顧氏難得說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話,那菊憐又羞又臊,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顧氏若有所思的看了庶子媳婦一眼,便去了歸云堂。
老太太素日做姑娘時,最恨的便是丫頭背主爬男主子的床,當年老侯府就有一個小妾,便是她母親的丫頭,仗著寵,越發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甚至暗中挑唆。老侯爺夫人忍了兩年,待老侯爺有了新歡,才找了個錯,把人打發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日,卻道:“這個吳氏,也賢惠太過,換了我,這種背主的丫頭打死為算。”
顧氏忙道:“老太太,肚子里好歹有二爺的種,再怎么說也是條命。”
“那就留著吧,在二奶奶院里僻間房,找個小丫頭服侍。姨娘不姨娘的,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老太太很是不快的一捶定音。
不到半日菊憐有了身孕的事府里人盡皆知。旁人倒也罷了,只氣壞了二爺房里的兩位小妾。
這兩人均是吳府的家生子,從小就跟在小姐身邊,以陪嫁丫頭的身份到了蔣府。如愿當上了姨娘。因小姐尚未有孕,每回同房后二太太身邊的嬤嬤總會端來一碗避孕湯藥。
大戶人家的規矩向來如此,這兩位倒也安份度日,與小姐一道侍候二爺,偶爾爭個風吃個醋之類的,也屬于小打小鬧,只等小姐產下嫡子,賞她們一兒半女的,日后便有了依仗。
哪料到,卻被菊憐那丫頭搶了先。暗渡陳倉不說,還渡出個冤孽來,又見小姐因此事,背地里暗自落淚,動了胎氣。這讓她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故心生一計,每日跑到菊憐的房里一通漫罵。這二位都是在吳府長大,打雞罵狗,指桑罵槐這種招數從小便耳濡目染。
罵人其實分很多種,有明罵,有暗罵,有真罵。有假罵,有罵得高雅,有罵得下流。
偏這兩人,看著嬌羞可愛,明艷動人,實則罵起人來。卻是最直接,最粗俗也最下流,直把那菊憐臊得羞憤欲死。倘若許氏能親睹一回,定會引為知己。
要說那菊憐即已做出這等不堪之事,讓人罵兩句又有何防?誰知此人卻是個心思重的。原本想著一旦事發,老太太顧著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姨娘是跑不掉的。
哪知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便再無下文,不禁讓她的心涼了一半。二爺向來是個薄情的,出了這事,挨了二老爺一頓臭罵,躲她還來不及,哪里會顧她的死活?
府里的人眼看是這一情形,怎會有好臉色給她,膽小仁厚的只在背地里說上幾句;膽大刻薄的當面啐她幾口,一時間,菊憐的日子越發難過起來,整個人迅速的憔悴下去,殘敗不堪。
吳氏見此情形,言語上彈壓了幾回,又從二太太處討要了些補品給菊憐,兩位姨娘方才收斂一些。
眾人聞之,都道吳氏宅心仁厚,賢良淑德。誰又知吳氏此舉乃有心為之,一放,一收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只等他日魚兒自投羅網。
欣瑤聽李媽媽說完二爺房里的八卦,嘆道:“這個菊憐,不會有好下場的。”
李媽媽卻道:“小姐,這丫頭的心思可不一般,硬是忍了三個月,才把事情兜出來,生生打了二奶奶的臉,這事咱們不便插手,弄不好是一身腥氣。”
欣瑤壓低了聲音道:“既然有膽子爬床,想必也不是個簡單的,且看她的命吧。這事,媽媽也別瞞著,只管講與咱們院里的丫頭聽,有些話,總是要先說說的,保不準咱們院里也有個菊憐。”
李媽媽道:“小姐說得極是,這丫頭爬床啊,是哪朝哪代,哪家哪戶都是免不了的事。別的倒不怕,就怕像菊憐這樣的,平日里看著不吱聲不吱氣,使起心眼來,讓人防不勝防。一個不留意,肚子里就有了塊肉,明明恨的要死,卻動她不得,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
蔣欣瑤頻頻點頭,對李媽媽這話深表贊同。
“小姐你看,二奶奶房里的丫頭,哪個不比她長得水靈偏她出了事。自己非要作賤自己,也難怪別人要作賤她。小姐你可別心軟,這樣的人,你憐惜她,她只會順桿子往上爬。往日里二奶奶待二太太,待小姐不錯的。”
欣瑤笑道:“瞧媽媽說的,我啊,只管得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旁人的事,自有其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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