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挪了挪身子,壓著聲音道:“聽說大姑爺在南邊納了一房嬌妾,寵得跟什么似的,孩子都已經懷上了。這不,連老太太的壽辰都推了去。”
蔣欣瓊今年二十四歲,十六歲嫁給到馮家,為馮家生下一雙兒女,如今已八年光景。八年的時光足可以令一個女人青春俏麗的臉龐慢慢布上細紋。
馮思遠尚未中舉前,房里有兩個姨娘,姿色平平,都是從通房丫鬟抬上來的。男人事業未成,女色上免不了看輕些,守著老婆,孩子外帶著兩房姨娘也就安安份份的過日子。
更何況蔣欣瓊大家小姐出身,模樣,性子自不必說,難得的是心胸開闊,與公婆,妯娌相處甚好,對那兩房姨娘也從無打罵之事。夫妻倆個著實過了幾年恩恩愛愛,夫唱婦隨的日子。
去年春閨馮思遠中了舉,走了路子外放到南邊做官,南邊是馮家,蔣家的地盤,馮知縣很快在太倉縣站穩了腳跟。江南水鄉,富庶之土,才子佳人,多不勝數。沒過多久,馮思遠便納了一房美妾進門。
要說這美妾也并非一般人,太倉縣首富庶出的女兒。姓黃名鶯,年芳十六,長得是柳眉杏眼,裊裊聘聘。更為難得的是這女子人如其名,一口吳儂軟語是嬌中帶柔,柔中帶媚,真真是黃鶯出谷,鳶啼鳳鳴。直把那馮思遠迷得的七魂八素,一個月除了初一,十五往正房點個卯外,都余都歇在黃姨娘的屋里。
蔣欣瓊大家小姐出身,從小見慣內宅的爭斗,手段自然是厲害的,要不然那兩個姨娘怎么跟了馮思遠這些年,連一年半女都沒撈著,不巧的是,她偏偏在這個黃鶯身上栽了跟斗。
至于怎么栽的跟斗。吳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到屋里頭那個懷了身子的碧苔,只忿忿道:“這天下的烏鴉果真是一般黑的。”
欣瑤緊了緊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她在吳氏耳邊輕語幾句。
吳氏的臉上很快就有了喜色。她握了握欣瑤的手,半晌才道:“有妹妹這句話,嫂嫂我就放心了!”
欣瑤聽了大姐姐的事,一下子就失了興趣,拿起幾上的點心,瓜果,默不吭聲的用起來。
小半個時辰后,男客們盡數離去,丫鬟撤了屏風,女眷們陸陸續續的回到原來的位置吃茶聊天。小姐們臉上似都有一團紅云,個個捏著帕子抱羞不語。蔣家兩位太太則穿梭在當中,左右逢源。歸云堂里一派和諧。
正說話間,蔣宏建,蔣宏生兩兄弟引了個內侍模樣的人進了屋來。
原是宮中的寒妃聽聞姑母今日六十大壽。特意在今上跟前引了旨,著人賞賜了些東西下來。
老太太神情激動的朝蔡氏看了一眼,叩謝寒妃圣恩,歸云堂里忽拉拉跪倒一片。
內侍宣了旨,兩個鼻孔朝天的走了出去。蔣宏建,蔣宏生忙跟了上去,偷偷把一只繡囊塞到內侍手里。那內侍摸了摸厚薄,滿意的點了點頭,揚長而去。
一時間,歸云堂里祝賀聲此起彼伏,眾女眷看向老太太和蔡氏的目光均有所不同。老太太到底是侯府千金,年輕時見慣了場面。心下雖喜,臉上仍端著恰到好處的笑。
那蔡氏卻一掃先前的陰郁,突然的容光煥發,笑得見牙不見眼。
蔣欣瑤咬了咬嘴唇,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一柱香后。前院,后院齊開宴席款待賓客。宴席共有十八桌,男客十桌,女眷的八桌則設在心湖邊的兩間亭閣里。
今日蔣家請來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戲臺搭在心湖邊上,七月底的心湖,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一池荷花開的分外的美麗。既有美景,又有仙樂,再此設席,雅俗共賞,好不自在。
老天爺也很配合,天明時分下過一場大雨,然后就一直陰著臉,湖風吹來,頗有一絲涼意。
老太太似眾星捧月般被人圍坐在主位上,同桌的有周家三位太太及三位輩份極高的親戚。桌椅皆是圓形,眾人依次入座。
欣瑤與欣悅,欣珊三個蔣家出了門子的姑娘與蔣家兩位媳婦沈氏,吳氏共坐一桌。同桌的還有周家的兩位姑娘周曉晴,周曉麗,吳家的一位姑娘吳亦華。
夏荷領著眾丫鬟,婆子們上菜上酒,秋菊則帶著二十幾個小丫鬟立在賓客身后侍候呼喚。
戲已開唱,唱得正是老太太親點的“五女拜壽”。為了不節外生枝,欣瑤沒有讓鶯歸到蔣府幫忙,所以今日的廚娘是從外頭酒樓里請來的。
看著菜的擺盤,樣式,倒是精致,干果四品,蜜餞四品,冷菜八品,熱菜十六品,引得眾人食欲大增。欣瑤細細的品著菜肴,心里則是在盤算著剛剛的那一幕。
靖王府里,燕淙元,燕浣年兩兄弟在書房用著午膳。那燕浣元用了一會,便把筷子放下,道:“今日蔣家老太太六十大壽,想必熱鬧的很,也不知宮里的賞賜老太太滿意不滿意?”
燕十六冷哼一聲道:“老太太滿意不滿意我倒不知,不過周家的人一定很滿意。這些日子周家往宮里塞的銀子可是不少,聽說有一部份是從蔣家借來的,二哥,你說寒妃今兒這個動作,難不成為的是銀子?”
燕淙元冷笑道:“十之應該是的,蔣家與周家不同,周家是銀槍蠟桿頭,中看不中用。蔣家恰恰相反,幾十年的日積月累,底子厚著呢。”
“怪不得,蔣家兩房人家正籌謀著鬧分家呢。”
燕淙元頗有興趣的問道:“分家,這主意好啊,誰出的,不會又是她吧?”
燕十六放下筷子笑道:“弟弟我哪里知道?這兩天忙著怡紅院的事,還沒來得及問。”
燕浣元低聲道:“都布置好了?”
燕十六得意的抬了抬眉毛,笑道:“二哥放心!”
“沈力去了軍中,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燕十六心中一緊,他統共回來才不過大半個月,與阿遠見面的日子一只手指頭就能數過來,他原是想等著阿遠大婚后再去軍中,只是眼下情形……
燕淙元見弟弟這副神情,語重心長道:“來日方長,我看你還是早早動身的好。他這頭有我護著,出不了事。”
燕十六順從的點了點頭,兄弟倆起身去了外間。
大戶人家的姑娘媳婦從小就被教養需食不言,寢不語,只宴食上,倒也沒了這些個俗禮。
沈英居長,又是府里的大奶奶,自然得招呼好三位小姑子及和三位姑娘,一時桌上倒也笑意盈盈。
兩位周家的姑娘離了老太太身邊,話明顯的少了,安安份份的吃眼前的菜,品著果酒,眼睛卻時不時的往吳家姑娘身上瞧。
那吳亦華一身天青色衣衫,頂發高梳,珠鈿精致,水綠翠玉水滴耳環,耳邊鬢角挑出長長兩縷發絲逶迤而下,顯得人淡如菊。
瞧著瞧著,周家的兩位姑娘眼中有了酸意。換了半年前,她們的眼睛里哪會有一個小小的給事中的女兒,奈何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啊。
吳亦華除了偶爾的說上幾句話,大部份時間則優雅的進食。對周家兩個姑娘向她投來的眼神恍若未見。
沈氏不動聲色的把眼前三個姑娘的神色納入眼中,她用手輕輕推了推身邊的吳氏。
吳氏會意一笑,端起酒杯朝周家兩位姑娘笑道:“妹妹們這兩日在府里都還住得慣吧?有什么待慢之處,還請妹妹們多多包涵。”
周家兩姐妹面甜心苦的端起酒杯,飲了半盞,都推說不敢當。
吳氏起了頭,沈氏,欣瓊,都紛紛舉杯,朝三位姑娘頻頻敬酒,
蔣欣珊見欣瑤手上那兩只翠滴的手鐲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她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富貴人家出來的姑娘,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可像四妹妹手上那兩只通身是綠且綠的陽,綠的正,綠的俏,綠得水的手鐲,只怕是滿京城也找不出同樣的一對。
再想到自個的嫁妝鋪子這些時日的不景氣,臉上便有些訕訕的。她瞧了一眼吳氏,便笑道:“二嫂嫂,今日怎的沒見到碧姨娘,幾個月了,我也好給未來的侄兒侄女先預備下。”
吳氏剛剛夾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邊,品了品,不急不慢的笑道:“四個月了,將養著呢。到時候你這個做姑姑的,可不是先得把禮備下?”
蔣欣珊笑道:“要我說,咱們這里最該把禮備下的,該是四妹妹。碧若跟了四妹妹十年,這份主仆情誼實屬難得,四妹妹定要備了厚厚的禮才行。”
此話一出,蔣家眾人臉色微變。
誰都知道碧苔原是欣瑤的人,背主跟了二爺,這事不僅是打了欣瑤的臉,也使得欣瑤與吳氏之間有了一絲嫌隙。哪個做嫂嫂的,能容得下小姑子身邊的人登堂入室做了姨娘,還懷了身孕的。
吳亦華擔憂的看了姐姐一臉,沒敢說話。偏吳氏像沒聽到這話一樣,神態自若的給欣瑤夾了一筷子菜。
反倒是蔣欣瓊想起自家那個肚子有貨且得寵的姨娘,臉色一沉,扶酒杯的手明顯的頓了頓。(去讀讀.qududu.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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