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過,欣瑤便忙得連喝口茶的時間也沒了。
八月十八徐府送彩禮,二十八送聘禮,九月初六大婚,哪件事都是頭等大事,馬虎不得,就怕手忙腳亂之下,遺漏了什么,讓人看輕了去,她須得親自過問才放得下心來。
這一忙,免不了自個身體上就忽視了些,再加上季節轉換,日夜溫差極大,京城又久不下雨,氣候干燥,喉嚨總覺不適,老想咳嗽,吃了幾貼藥也不見好,只得強忍著操持府里府外的事。
蕭寒見她這般操勞,極為心疼,夜里一聽她咳嗽連丫鬟都不必叫,親自倒了溫水喂她喝了,幫她順了氣,方才哄著睡覺。偏這幾日衙門里和靖王府事多,只得囑咐屋里眾丫鬟時時處處用心
好在彩禮一事,慶王府極為滿意,尤其是看到徐府送的彩禮中有一對活蹦亂跳的活雁,慶王府諸人臉上的笑越發更盛。
欣瑤聽男人回府說送彩禮的盛況,這才稍稍緩了口氣,笑道:“多虧了十六啊。”
燕十六從京城出發,一路留意,終于在離京城幾百里外的一處沼澤邊打了三只活雁,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到蕭府,惹得蕭府眾人圍觀不止。
蔣欣瑤對著那三只雁轉了幾圈,才把其中最肥的兩只送到了徐府,余下一只則放了生。
蕭寒笑道:“也算是用了心的。難為他了!”
欣瑤滿臉興奮的追問道:“當初。你送到蔣府的那只雁從哪里得的?”
蕭寒靠著錦墊上,就著燭火看著手里的聘禮單,頭也未抬道:“自己打的。守了三天才打了一只,他一下子能打了三只,真真是好命!”
欣瑤一向知道大雁極為難打,倒沒想到居然是他守了三天才打來的。剛想說話,就覺得喉嚨有些癢,咳嗽了幾聲。
蕭寒見狀,忙把單子放下。起身倒了杯溫茶遞給她,又床塌上拿了塊薄毯蓋在欣瑤身上。道:“今兒藥可吃了?怎么還不見好?明兒讓祖父換個藥方子試試!”
欣瑤忙道:“哪用得著這樣,原是我在南邊生活習慣了,南方雨多,水多。氣候濕潤,北邊干燥,我來了這三四年,換季時,年年如此。想當初,我剛到京城里,水土不服,上吐下泄不說,身上還起了疹子。吃了多少藥總不見好,嚇得我還以為自己快死了。一個月才慢慢的好起來,如今只咳嗽一兩聲。已是難得的了。”
蕭寒一聽這話,滿臉不悅道:“治了根才叫難得。明兒個,我讓天翔再給你看看。這幾日,我不在府里,你自個小心,夜里讓守夜的丫鬟警醒些。”
欣瑤渾不在意道:“何苦勞師動眾。不過是咳嗽幾聲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說罷。不等男人回答,又道:“消息可靠嗎?韓王怎么會把她們藏在燕山后頭?”
蕭寒低聲道:“應該可靠,韓王身邊這個人,二哥早在十幾年前,就布下了,從來沒用過,這是頭一回。瑤瑤必是沒去過燕山,那一帶群山圍繞,地勢極為險峻,藏幾個人,不在話下。”
欣瑤冷笑一聲道:“這趙虎要是知道自己的家人早就被挪到了這個地方,不知作何感想。”
蕭寒卻道:“他哪里會不知道?這地方,只怕是他自己選的,趙家老宅那些人,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罷了。虧得爺還在那里布了十幾個暗衛。”
“爺這回去萬萬不可打草驚蛇,探了真偽再說,若是真的,只讓人暗中盯著就行。”
蕭寒道:“你放心,快馬加鞭,六天之內,必定回來。我已經交待蕭重讓他明日去杜府把天薇接來,有她陪著你,也不至于沒人說話。”
欣瑤未料到男人心細如此,兩腮微微泛著紅潤,眼波流轉道:“好些日子沒見到天薇妹妹了,怪想的,她如今怎樣了?”
蕭寒笑道:“她啊,被姨母拘在房里,哪里也去不了。”
六月中,福王府給嫡出的哥兒賀百日,不知何故,給杜府下了帖子,請杜太太,杜小姐過府喝喜酒。杜府與福王府從無走動,杜家夫婦一商議,蕭靜嫻便帶著女兒按著規矩送了禮,吃了酒席就回了府。
哪料到第二日福王府請了官媒上門說親,想納杜天薇為側妃。杜家夫婦大驚之下,連夜去了寺里找杜太博商議。
杜太博暗地里把靖王請了過來,兩人商議一番后,決定把杜家三房庶出的二姑娘,十六歲的杜天萍嫁到福王府。
七月底的一天,杜天萍一身玫紅,被人抬進了福王府,其生母丁氏仗著女兒做了側妃,眼睛就朝上看了,雖不曾猖狂到飛揚跋扈,卻也生生壓了三房正室任氏一頭。
任氏彈壓不住,便跑到大房蕭靜嫻跟前訴苦,言語中頗有埋怨。蕭靜嫻苦勸幾回后,一氣之下,索性把女兒拘在府里,省得惹出麻煩來。
欣瑤便嘆道:“天翔,天薇的婚事還是讓姨母早做打算。把人家定下來了,也省得旁人惦記。如今時局尚未明了時,就有人盯上了,一旦形勢大定,杜府的門檻定是要被人塌平幾寸的。”
欣瑤深知作為兩位皇子的舅家嫡出的哥兒,姐兒,婚配一事,哪是可以隨隨便便的,與朝堂必有牽扯。
遠的不說,就燕十六,小叔叔的婚配,哪個是由得了自己的?就算是靖王自己后院里的那些個女子,十之都是政治婚姻。
杜家,只不過是不到時候罷了,到時候,怕也逃不出這個命運。只這話,她也只能與蕭寒點到為止,多說了反倒無益。
蕭寒冷笑一聲道:“靖王府劉側妃的胞弟。前兒個剛請的官謀來,到杜府給天薇提親了。”
劉側妃,現年整二十。育有一庶子,其子剛滿兩歲,山東濟南名門之后,其父為濟南府知府,正五品官位。
欣瑤搖頭道:“大業未成,你二哥的后院那個妃啊,側妃的倒打起自個的小算盤來了。真是讓人寒心。”
欣瑤壓低了聲道:“且不說你二哥此時只是皇子,就算他登了位。也不過是剛剛三十出頭,正值壯年,一切為時太早啊。這門親事還是早拒了方好。這個劉側妃,心思太過。把主意打到天薇身上來,真真是暈招頻出”
蕭寒低聲道:“前些日子遲家托了遲王妃給天翔說親了,姨夫姨母為了不打遲王妃的臉,只找個了理由推托了去。”
欣瑤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怕被人搶了先啊。”
靖王府里共有三子四女,遲王妃,劉側妃各育有一子。作為靖王最寵愛的表弟,表妹,自然就成了兩位王妃鞏固各自地位最好的棋子,若是能與其聯姻。日后的好處顯而易見。
“你二哥難道不知道這些?”
蕭寒若有所思道:“瑤瑤,你知道這世上哪一種女子,最招男人厭嗎?”
“哪一種?”
“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背地里小動作不斷,卻又裝著賢惠忠厚,云淡風輕的女子。你想二哥這般聰明的人,哪里會看不到這些人的心思?之所以縱著,不過是想看看她們還能用出什么招數來。”
欣瑤展眉一笑道:“連枕邊的人也要防著,你二哥這日子過得也忒苦了些。”
蕭寒見欣瑤在燈下面若桃花。星眼微朦,嚶嚶細語。便有些口干舌噪,想著明日就要離府,目光一緊深沉道:“自古帝王將相,哪個不是如此?哪比得上我們?”
說罷,男人長臂一伸,抱著女人便往凈房去。
第二日午時,蕭重親自把表小姐接回了府,姑嫂倆個久未見面,一時見了,竟有說不完的話,倒把在一旁眼巴巴想與外孫女說話的老太爺冷在一邊。
輕絮,梧桐兩個見老太爺青著一臉,一副想走又舍不得走的樣子,背過身暗暗偷笑。
蕭亭這人著實與眾不同,別人都是重男輕女,他偏偏是喜女不喜男。當初生下一雙女兒,族人都說這支絕了脈,他卻渾不在意,只把兩個女兒當成心尖子一樣的疼。
有了下一輩后,更是如此,對著蕭寒,杜天翔,杜天飛三人孫兒,外孫兒從來沒個好臉色,偏偏對著杜天薇愛若珍寶,竟恨不得養在自個身邊,時時刻刻能見著外孫女才好。如今外孫女出落得這般如花似玉,又是久未親近的,這心里哪有不泛酸的?
欣瑤眼尖,朝天薇打了個眼色,兩人這才把話頭扯到了老太爺身上,于是一唱一合,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哄得老太爺喜笑顏開。
三人在西院偏廳用了午膳,席間杜天薇挑了些府里好笑的,好玩的事說與外祖父聽。老太爺則不停的往外孫女碗里夾菜。祖孫倆個親親熱熱的樣子,倒讓欣瑤回憶起當年在老宅里與祖父吃飯時的情景。
她當下打趣道:“妹妹來了,祖父這心里頭再也沒了旁人,往日里好歹還說一句‘孫媳婦,這個菜,你多吃些,那個菜,你多吃些’,今兒個,我支著耳朵等了半天,就聽到祖父不停的說‘天薇啊,這菜不錯,你多吃些;那菜不錯,你多吃些’,早把我忘了九霄云外去了,可憐我這沒人疼,沒人愛的,哪里還能吃得下飯,醋都喝飽了!”
欣瑤惟妙惟肖的話,把祖孫倆逗得前俯后仰,不約而同的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她碗里,倒把欣瑤弄了個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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