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欣瑜端起茶盞,品了一口,原是雨前的龍井,小時候在南邊時常喝,原是稀疏平常的茶葉,然欣愉今日喝來,心中頗有幾分酸楚。
只聽欣瑤笑道:“前些日子,姐姐讓輕風來,偏巧我的身子有些不適,再加上京城那時亂的很,也就沒見,姐姐勿怪。”
蔣欣瑜強笑道:“妹妹自然是保重身子要緊。姐姐受妹妹恩惠,本不該再麻煩妹妹,只是……”
顧氏見二小姐既不問家中父母長輩,也不問兄弟姐妹,連老太太也沒提一下,便直言不諱的說起了正事,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
身后的輕風看得分明,心下暗自著急,怎奈一屋子人都瞧著,不好提醒一二。
蔣欣瑤揮了揮手,片刻,屋子里的人便退去大半,只李媽媽仍在一邊侍候。
“二姐姐請說。”
欣愉忙道:“我的事,妹妹原是知道的,若不是妹妹出手相幫,離了那狼窩,只怕現如今,我正在那牢獄里,求生不能,求死不應。按理說,我正應該守著孩子安安份份的過日子,不該再給妹妹添麻煩,只是……”
蔣欣瑜躊躇了片刻,泣道:“只是我那前世的冤孽……姐姐今日冒冒然登門,卻是有要事想求四妹妹幫一幫忙,若四妹妹肯應下,姐姐我愿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妹妹大恩大德。”
蔣欣瑤長吁一口氣,嘆道:“二姐姐打算如何?”
蔣欣瑜急急道:“妹妹,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出來。”
蔣欣瑤微微一笑道:“二姐姐不必著急,前頭我就跟姐姐說過了,他必會平安無事。如今孫家的事朝庭已經有了定論,新帝仁慈,并未累及族人,想必過幾日,他便能出來的,姐姐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蔣欣瑜面色微訕,緊了緊手里的帕子,道:“妹妹可否給我一個準信,孫家到底什么時候能從牢里出來?”
顧氏何等聰明,忙笑道:“欣愉,你這是打算……”
“二嬸,我想把他接回家。孫家被抄,他能往哪里安身?我那處小院,原也是他花了銀子買來的。”
顧氏聞言神色陰睛不定道:“孩子,他可是已經有了家室,有了孩子的人,你把他接回去,其他人怎么辦?再說,他也未必能放得下啊。給力文學網”
蔣欣瑜拭了拭淚,咬了咬嘴唇道:“二嬸,我打算把他這一房的人一并接來,大家一個屋檐下過活,也好過寄人籬下。我手上還有些銀子,還有兩個鋪子賺著錢,緊著些,也夠一家人的嚼用了。”
顧氏倒吸一口涼氣,眼中已有了焦急:“你是打算做小?”
蔣欣瑜咬牙道:“二嬸,他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只要我與他能在一處,孩子有個父親,我……愿意做小。”
顧氏一愣,失色道:“孩子,你要是這樣做,你與他的事,可就再也捂不住了。到時候,一個私通的罪名,不僅讓你后半輩子抬不起頭,連帶著蔣府上下都會遭人病詬,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蔣欣瑜神情激動,泣道:“嬸嬸,我們是被曹氏陷害的,不是私通,不是私通。”
顧氏氣了個倒仰,哀聲道:“欣愉啊,就算你有真憑實據,旁人又如何信得。旁人只會說,蔣家的姑娘守不住,與小叔子有了私情,連孩子都快會走路了。你這是要毀了蔣家百年的名聲啊!”
蔣欣瑜突然跪倒在顧氏腳下,泣不成聲道:“嬸嬸,我顧不得了,我真的顧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他在獄里頭,吃不好,睡不好,心里頭就像刀割了一樣。即便出來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他那樣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怎么能受得了這種罪。侄女想過了,實在不行,把嫁妝變賣了,遠遠離了京城,隱姓埋名,絕不連累蔣家。”
顧氏驚然而立,眼淚跟著流下來:“孩子,做妾哪是那么容易的啊?旁的不說,你的孩子,可就一輩子是個庶出了。”
蔣欣瑜狠了狠心道:“嬸嬸,我寧愿他是個庶出,也好過一輩子背著私生子的名頭。”
顧氏頹然跌坐在椅子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媽媽實在看不出去,心頭一急便不管不顧道:“二小姐,我們家大奶奶花了多少心思,才瞞著所有人,把你光明正大的從孫府里弄出來,二小姐這樣……”
“媽媽”
蔣欣瑤頭一回厲聲喝道。
李媽媽眼圈一紅,心知自己失了分寸,忙收了聲,回頭卻見大奶奶已扶著肚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嚇得魂兒失了一半,忙一邊順氣,一邊急急道:“大奶奶別動氣,是老奴的錯,大奶奶要打要罰……”
顧氏急得眼紅道:“李媽媽快把她扶起來,窩在椅子上坐得久了,得起來走兩步,把氣順下去。”
欣瑤就著李媽媽的手,慢慢起身,長長的吸了兩口氣,漸漸的,方才覺得心頭那股子憋悶舒暢了許多。
蔣欣瑜已經看得呆了,剛才四妹妹喘不上氣來的樣子真真是怕人,竟像是一口氣上不來,要直挺挺倒下去的樣子。
回過神時,冷不丁對上四妹妹的眼神,蔣欣瑜頭一回覺得心里有些發虛。
蔣欣瑤深深的看了她半晌,突然低低笑道:“二姐姐快起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回頭我讓大爺去求求人,若得了準信,就給你送過去。”
蔣欣瑜面色一喜,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咽了口口水道:“四妹妹,能否讓四姑爺托托關系,讓他們這一房遲半個時辰出來。我想避著孫家那些個人。”
蔣欣瑤凝視她片刻,笑道:“倒也不是難事,花點銀子上下打點打點便可。”
顧氏忙道:“瑤兒。”
蔣欣瑤蹙著眉頭擺擺手,依舊笑盈盈道:“二姐姐也是有孩子傍身的人了,有道是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二姐姐想怎么做,該怎么做,怕是心里早就有了算計,旁人勸,也是勸不住的。大道理什么的,我是最不耐煩說的,不過有一句話,妹妹多嘴,卻要說上一說,若不說,倒顯得咱們姐妹之間生疏了情份。”
“四妹妹有什么話,姐姐一定聽。”
“我的身子,二姐姐也是看到了,只有一點,二姐姐怕是不知的,若上天保佑,我們母子三人便會順順利利,一切安好;若上天不佑,也便是我們母子三人的命數,怨不得別人。”
蔣欣瑜知道四妹妹身子一向不好,又是生育過的人,知道懷孕生子是一腳踩進了閻王殿,因此也未極深思便點了點頭。
欣瑤見狀笑意更盛:“今日因,他日果,二姐姐今日的選擇與我當日的選擇如出一轍,是雨過天睛,還是雨過天陰,二姐姐也一樣怨不得別人。”
蔣欣瑜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如今怕是連自個都顧不上的,能幫姐姐的也就這些了。李媽媽,去取五百兩銀子來給二小姐。二姐姐日后要養著一家人,這是妹妹的一點子心意,妹妹祝二姐姐日后萬事遂心。”
蔣欣瑜喜極而泣道:“多謝四妹妹幫了我這一遭,日后……”
“日后,姐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欣瑤突然接過蔣欣瑜的話。
顧氏見蔣欣瑜半點都沒聽出女兒話里的深意,不由的心頭直嘆氣。
蔣欣瑜尤自不知,仍笑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好好過日子。”
李媽媽轉身進了內屋,不多時復又出來,手里多了一張銀票,妥貼的交給了二小姐。
欣瑤有些疲倦道:“二姐姐,我的身子耐不住,就不留你了。李媽媽,替我送二小姐出府。”
蔣欣瑜遂與顧氏行了禮,顧氏忍不住,喚微云,淡月進來服侍,親自送至院門口,交待了幾句,才放人離去。
待人走,欣瑤終撐不住,側臥到榻上。
淡月,微云見大奶奶臉色不豫,對視一眼,淡月坐在榻前,替欣瑤捏著腿,微云則拿了參茶,喂著欣瑤喝了幾口,一時房里安靜下來。
顧氏回屋,默默的坐在女兒榻上替她搖著扇子……
四月底的的京城,日頭已經有些毒了,刑部牢房門口的石榴花盛開似火,樹蔭下停著幾輛馬車。
不多時,孫家人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相攜而出,男男女女見著面了,一時抱頭痛哭。
從刑部大牢進去了,不死,也得脫幾層皮,更何況是與韓王牽扯頗多的孫家。除了熬不住,死在大獄里的,余下的幾乎沒有不傷不病的,哪里還有幾月前老爺,太太,公子,小姐的模樣。
馬車上走下一人,正是那平王側妃,孫家二房庶出的小姐孫一梅,一番哭訴后,孫一梅帶著二房眾人相繼離去。
隨后,馬車上又相繼走下來幾人,均扶著各自要接的人而去。片刻,牢房門口只余孫家大房諸要無人接應。
正當大房諸人站在日頭下,面含悲色,不知所措時,樹蔭下,走出一素衣男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孫云跟前,眾人一瞧,正是那被趕出府的不孝子孫景輝。
孫云老淚縱橫,悲痛不能自持。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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