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亭給欣瑤施過針,喂了一劑催產湯藥,見一時半會還沒反應,便去了外間與天翔兩個商議。
欣瑤喚來丫鬟扶起她,換了身干凈衣衫,重新梳了發髻,硬逼著自己吃了半碗山藥粥,強撐著在屋子里走了幾圈,實在忍不住了才上了床。此時陣痛已經很明顯了。
不多時,顧氏,蕭氏一前一后進了屋。欣瑤見到這兩人,心頭便有了著落,趁著陣痛的間隙,說了幾句玩笑話。
顧氏見女兒還有力氣說笑,心漸漸松弛下來,全然沒有看到一旁蕭氏緊皺的眉心。
蕭亭進屋又把了脈,走到院里,皺眉對親家公與孫子道:“月份不足,胎頭還未入盆,藥力剛起作用,才發作起來,又是第一胎,只怕不會太早。”
蕭寒一把抓住蕭亭的手,有些不利索的道:“什么……什么時候……能生下來?”
蕭亭思了片刻,道:“一,兩天總是要的。”
杜天薇面上一緊,失聲道:“要痛上一兩天,那表嫂豈不是要痛死?”
蕭寒急道:“祖父,快,快想辦法啊!”
蕭亭白了他一眼:“快不了,哪個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當年你母親生你,可是足足痛了一天一夜,半條命都去了。等你生下來,我和你祖母的心才算落了地。”
蔣宏生忙道:“正是正是。當年生瑤兒。她母親也是九死一生才把孩子生下來,急不得,萬萬急不得。老太爺。瑤兒她胎位正不正?”
蕭亭搓了搓手道:“胎位倒是正的。”
蔣宏生面上一喜,忙接道:“正就好,正就好!”
杜天薇擔憂的看著蕭寒面無血絲的臉,輕聲安慰道:“表哥,表嫂一定會沒事的。你別急。”
蕭寒撫一撫天薇的腦袋,強扯出一絲笑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黎明的第一絲曙光照進庭院。除了丫鬟們端著熱水進進出出外,產房只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
正午時分。產房里欣瑤的叫聲漸漸變大,一聲接著一聲,震得院里眾人汗毛直起。
杜天薇緊緊的拽著蕭寒的一只袖子,只覺得度日如年。
忽然。叫聲中斷,產房里一片驚呼,眾人心頭一震,正欲沖進去,卻見杜天翔臉色蒼白的跑出來,急道:“心悸,昏過去了,母親正在施針,去拿參湯。參片來。”
蕭寒一個踉蹌,跌坐在臺階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一柱香后。欣瑤的聲音又清晰的傳了出來,院里眾人這才喘了一口氣。
“還沒生下來?”燕浣元放下手中的筆,抬頭問道。
李宗貴忙低頭回話道:“回皇上,瓜還沒熟,硬生生的要讓他下來,所以比著旁人。要難些。”
燕淙元有些煩噪道:“這都幾個時辰了?”
李宗貴忙道:“昨夜子時發動的,算算。不少時辰了。皇上放心,蕭老太醫,杜太醫的醫術都是世上難得的,奴才聽說連杜夫人也在里頭守著,應該不會有事。”
燕淙元長嘆一口氣道:“平王人呢,怎么半天沒見個人影?”
李宗貴打量皇帝臉色,小心翼翼道:“平王往蕭府去了。”
“他去湊什么熱鬧?凈添亂。”燕淙元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李宗貴利落的退了出去。
“回來,派人到蕭府候著,有什么情況,及時來回。”
李宗貴恭敬的應下。
燕十六卻是往蕭府方向去了,卻沒有入蕭府,他讓雁落往蕭府打聽消息,自個則在別院書房里,讓下人擺了四盆冰塊,置上了一桌酒菜,打算與徐宏遠兩個舒舒服服的邊吃邊等。
偏那徐宏遠擔心著侄女情況,哪里能坐得住,在書房里來來回回的轉著圈。
燕十六被他轉得昏頭轉向,只覺心煩,心下又有些擔心小寒媳婦的身子,用了兩杯酒,便把酒盅一扔,軟語哄著邊上愁眉目不展的人。
蔣欣瑤嘴里咬著軟布,面白如紙,渾身濕透的躺在床上。
痛,真痛,像要生生把人撒裂一般,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無休無止,無盡無息,她想,所謂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喉嚨涌上一股血腥,吐出軟布,有什么液體從嘴里流出來,她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心口,小腹同時傳來一陣劇痛。
蔣欣瑤噴出一口鮮血,暈厥了過去。房里眾人驚叫成一片。
“瑤瑤!”
蕭寒大呼一聲,猛的推開了守在產房門口的婆子,沖進了進去……
產房外頭,蕭亭,杜天翔面色凝重圍在一起。
“外公,以表嫂這樣的情形,得趕緊想個法子,越到后頭,就越沒力氣,危險也就越大。”
蕭亭急得滿頭是汗:“引發舊傷,這是咱們都預料到的事,該施的針都施過了,該用的藥也用了,一切就看天意了。”
杜天翔懊惱的跺了跺腳,不再言事。
蕭靜嫻紅著眼睛匆匆走到兩人身邊,抹了一把眼淚道:“不行了,必須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一尸三命!”
“吐血,引發舊傷,昏過去了!”
徐宏遠驚得跳了起來,不管不顧的就往外頭沖,燕十六心頭一緊,忙跟了出去。
燕十六,徐宏遠沖進東院時,正好看見丫鬟們端著血水從眼前過,又聽得房里幾聲尖叫,兩人頭皮一麻,汗毛直起,腿有些打顫。
兩人走到院中,燕十六拉著杜天薇到一邊問里頭的情況。
徐宏遠快走幾步。到蔣宏生跟前,四目相對,徐宏遠眼圈一熱。含淚叫了聲:“二哥”。
蔣宏生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情況下與弟弟相見,一時又驚又喜,又記掛著房里女兒的生死,呆愣了片刻,一把抱住徐宏遠,叫了聲:“三弟啊,三弟啊……瑤兒她……她……”
蔣宏生哽咽著說不下去。
深夜丑時。蔣欣瑤又一次被疼痛驚醒,卻見男人死死的的握著她的手。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道:“蔣欣瑤,我說過,我這人一向沒什么好福氣,好不容易上天眷顧。改了改運,如果你一不小心把我這么好的福氣弄沒了,我這輩子都不放過你。這兩個小畜生就是生下來了,我也讓他們回閻王殿去。”
蔣欣瑤疼得冷汗淋漓,大罵一聲:“我了個去,老娘我都這樣了,你這廝還在邊上說狠話,你個罪魁禍首,回頭也要讓你嘗嘗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不如死的痛苦。”
蔣欣瑤以為自己罵得很大聲,殊不知在旁人看來。她只動了動嘴唇。
蕭寒緊緊的盯著欣瑤,只覺得遍體生寒,不由的落下淚來。
欣瑤越過男人的頭頂,見母親也在抽泣。這是怎么了,做什么都哭,我還沒死呢。你們就哭。
“外甥媳婦,姨母再幫你施一次針。你借著這股勁,一鼓作氣。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什么都不怕,當年從清涼山掉下來,你都沒怕過,更何況現在,咬咬牙,咱們就挺過去了。”
蔣欣瑤面色一緩,心道,瞧瞧,這才是做大夫該說的話。
又一陣疼痛襲來,她艱難的側過頭,朝男人用力的點了點頭,嘴里清晰的吐出兩個字:“信我!”
蕭寒悲痛欲絕,貼著欣瑤面白如紙的臉,油然生出一種絕望的害怕,他喃喃道:“蔣欣瑤,你別騙我,你一定不能騙我。”
蕭靜嫻實在看不下去,大叫一聲:“把他給我拉出去。來人,扶著大奶奶再喂些參湯,都給我把眼淚收起來。”
絞痛,聲嘶力竭的絞痛,每一分鐘都是煎熬,誰來救救她,可不可以讓她休息一下,緩口氣。為什么嘴里又有血腥味,她又吐血了嗎?
“大奶奶……用勁啊……孩子快出來了!”
“瑤兒……你別睡……用力啊……”
“外甥媳婦……再用一把勁……忍一忍……快”
半個時辰后,蕭亭,蕭靜嫻,杜天翔對視一眼,手里的針同時扎向幾個穴位。
蔣欣瑤猛的睜開眼睛,氣得噴出一口鮮血,誰在扎她,誰他媽這么殘忍,在這個時候用針扎她。
排山倒海的潮水向著身下涌去,蔣欣瑤深吸口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迸發出驚人的一聲吼。片刻,一個東西從她身體里滑了出去。
緊接著,三針又同時落下……
五月十二卯時二刻六分,蔣府東院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生了,生了,皇上,蕭夫人生了。”
燕淙元猛的站起身來,忙道:“快說,快說!”
李宗貴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道:“卯時二刻六分落的地,先男后女,一個重三斤六兩,一個重三斤三兩。”
“大人如何?”
李宗貴擦了把汗道:“險得很,險得很,好在那府里有三個是厲害的,又有皇上賞賜的金參,聽說是救回來了。不過……”
“不過什么?”
李宗貴忙道:“聽老太醫說,蕭夫人這次一胎產二子,元氣大傷,以后再想要孩子,只怕是難。”
燕淙元一屁股跌落在龍椅上,許久才朝李宗貴擺了擺手,道:“要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得用的一個就行,不得用的,就是生一堆也是廢物。”
李宗貴不敢言其他,只諾諾稱是。
燕浣元深吸兩口氣,面色微斂,中氣十足的高喊一聲。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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