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瑤攏了攏微亂的頭發,眸色深深道:“鄭家在緊要關頭倒戈,只怕二哥日后不會重用,這五萬兩銀子明著是為了三姐姐一事,暗著未必不是為了他鄭家的前程。爺看著辦!”
蕭寒思慮片刻道:“既如此,明日我把這五萬兩銀子送到二哥跟前,只看他的意思行事。瑤瑤你看如何!”
欣瑤由衷的豎起大拇指,點點頭贊道:“大爺聰明!”
話說鄭恒從蕭府出來,坐在馬車上思量了一路,越想越覺得這個蕭大奶奶年歲不大,心機卻深,說話行事滴水不露,萬萬小瞧不得。
回府與兒子商議后,定下計來,決定把蔣欣珊虧空管家銀子的事情掀出來,并借此緣由,把她送到了莊子上,孩子則留在鄭府。
哪知次日蔣欣珊就一病不起,請來大夫診脈,說是憂慮過甚,傷及脾胃,需得靜養。
鄭家只得在府里尋了一處冷清偏僻的院子,令其搬入,看似靜養實則禁足。
這日晚上,蕭寒又把五萬兩銀子遞還到欣瑤手上,深笑道:“二哥說了,鄭家既能用,又不能用。這銀票你且收著,當私房用。”
欣瑤會意,接過銀票只笑道:“噢,二哥這是什么意思,我若當私房用,可不是與那前吏部尚書買官賣官的行徑,無甚區別。還是不要了,這銀子便是我用了,也不趁手。”
蕭寒輕點欣瑤額頭。謔笑道:“鄭亮這人雖女色上看重些,然為人做官卻有幾分伶俐,二哥說禮部那些個老家伙。著實頑固不化,把人放進去倒也能緩和緩和。只這鄭家鼠首兩端,讀書人的骨氣早丟到了十里外,不可重用!”
“禮部。”
欣瑤輕輕念叨,隨后深深一嘆道:“二哥真真識人善用,如此這般,我這銀子也算是收的安心。”
蕭寒不知何故。冷笑兩聲道:“瑤瑤,富貴就在眼前,我卻要那蔣欣珊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瞧著,連一口湯水也喝不著。”
欣瑤知道男人心有不甘,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半晌,輕笑一聲道:“如此這般。只怕我那好三姐老得越發的快了。”
蔣欣珊被拘在院里養病的消息傳到蔣元航府上。周姨娘坐了馬車就去了蔣府,哭倒在顧氏腳下,磕頭請求顧氏出面好歹幫幫三小姐。
顧氏看著哭成淚人的周姨娘,心里長長吁出一口濁氣。
如果時光倒退至十年前,周姨娘哪里會如此低三下四的哭求顧氏。那時候安南侯府還榮華富貴,她娘家還吃香喝辣,再加上老太太寵著,老爺敬著。一雙子女傍身,那日子真真是過得舒心愜意。那時候的她除了老太太。還有誰能放進眼里。只可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的周姨娘哪里還半分十年前的氣勢。
“糊涂,且不說三小姐已經被老太太逐出蔣府,就算我出面為三小姐撐腰,也該三小姐行得正才行。偏她貪了鄭府的管家銀子,犯了錯,你讓我有什么臉面到鄭家說情去?羞也羞死了。”
顧氏極不客氣道:“再者說鄭家詩書傳家,已歷百年,素來是講規矩的人家,倘若因為三小姐開了先例,日后如何約束府里眾人?周姨娘休要再提!”說罷令人端茶送客。
周姨娘正要再說,抬眼卻見顧氏面色不豫的盯著她瞧,想起前些日子老爺令其到顧氏身前侍候的苦楚,一肚子話只好咽下去。
周姨娘回了那邊,又與兒子哭起這事來,蔣元航左右為難,既怕得罪了蕭府那邊,又禁不住生母哭訴,無奈之下,只得派人送了些吃食到鄭府,順便打探打探妹妹的情形。
好在去的人回來說,鄭家雖把三小姐挪了院子,衣食住行倒沒有虧待,請醫問藥也都及時,只是不能隨意出入。周姨娘稍稍放下心來,暗道將且穩住,日后再慢慢去求老爺和太太。
蔣元航聽罷則是另一番思量。鄭家如此待妹妹,怕是為自個府里留著后路,如此看來,妹妹的日子倒也不是不能過,遂置之不理。
吳氏一看自家男人都不理睬,暗自偷笑。
那個小姑奶奶,豈是能沾惹的,躲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不見。
夫妻兩個夜里湊在一處商議半晌,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顧著四妹妹那頭要緊。
要真論起來,蔣欣珊這病有一大半是被蔣欣瑤給嚇的,一小半是被鄭亮給氣的。
這鄭亮自打從其祖父嘴里,知道蔣欣珊做下的這些蠢事后,越想越覺得這個女人著實可怕,再不愿到她屋里歇著。再加上三個姨娘似有若無的說起少奶奶往日里那些個不好的事,鄭亮越發的不待見這個正室,夫妻倆便是見著面,說不上幾句,就冷了場面。
蔣欣珊有心修好,打扮妥當令丫鬟去書房請了幾次,卻被鄭亮以各種理由拒了去。
蔣欣珊心中大恨,卻也無可奈何,這才不得已厚著臉皮去了蕭府。
本以為自個跌個軟,說幾句好話,哭訴一番,蔣欣瑤心一軟,就能既往不咎。哪知道聽到的卻是另一番話,又驚又怕之下,當天身子就有些不大舒服。
偏巧那日她又無意間聽下人說起鄭祭酒去了蕭府,蔣欣珊大叫一聲不好,腿一軟,人直往后仰,被丫鬟扶到床上,就起不來了。
沒有人知道蔣欣珊躺在床上病得纏纏綿綿時,看著窗外景清人寂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丫鬟往鄭祭酒處回話說,奶奶時常呆呆的,一言不發,藥也不喝,飯也不吃,像是不大對勁的樣子。
鄭恒頭也不抬。自顧自寫著字,半晌才道:“去跟她說,她一天不吃飯。哥兒一天沒飯吃。”
丫鬟嚇了臉色煞白,忙把話帶到了蔣欣珊床前。
蔣欣珊想著自個的兒子,默然許久后,嚎啕大哭。哭聲悲涼而絕望。
院子里草木蕭疏,落葉片片。兩三個小丫鬟在廊下耍著,聽到屋里的哭聲,對視一眼又自顧自玩樂。
這日鄭亮回府。喜滋滋的往祖父房里去,忙把自己升任禮部主事,正六品官位。分管儀制清史司這一喜事說與祖父聽。
鄭恒心下大喜,心道這蕭家大奶奶果然是個厲害的,這才幾天的功夫,孫兒就得了個實惠的位子。看來日后更要敬著才是。一切須得以這位姑奶奶的意愿行事。
暗思之后,遂把鄭旭叫到了跟前,祖孫三代細商了小半個時辰,交待管家送了些平常的衣食到了蔣、蕭府,方才在府中設了酒宴。
蔣欣珊聽丫頭們說起府里得了個大喜事,自個的男人升了官,忖度半晌,不由又喜又憂。又恨又怨,心中端的是五味雜陳。思極那日蕭家蔣欣瑤于她說的話。再細細咀嚼一番,只覺心中生寒。
她突然想起她尚未出門子時,承歡在老太太跟前的情景。老太太撫著她的發,眼睛只落在她一個人身上,聽她說到好玩處,一把摟她在懷里,猴兒猴兒的叫著。
蔣欣珊淚如雨下,再不敢往前細想半分。
就在蔣欣珊淚如雨下的同時,蔣欣瑜也立在庭院的一顆石榴樹下抹眼淚。
輕風從里間拿了間披風,披到小姐身上,勸道:“小姐,夜深露重,早點歇息吧,奶奶身子不大好,爺怕是就在那頭歇著了。”
“輕風啊,我只不過是想與他好好過日子,怎么就這么難呢。”
輕風也不知道如何勸,默默的立在身后,也心酸起來。
主仆倆個無言靜立片刻,卻見小曹氏身邊的丫鬟小英上前行禮道:“蔣姨娘,七奶奶這會子咳得厲害,七爺說讓姨娘看看府里可還有參沒有。”
輕風哪還顧得上心酸,眉頭一皺便道:“誰的主意?”
小英上前兩步,輕聲道:“輕風姐姐,是爺的主意,七奶奶還攔著說‘如今鋪子光景不好,能省一點是一點,別讓蔣姨娘為了難。’”
輕風暗暗咒罵了幾句,心道:殺千刀的,面上裝得寬仁慈厚的,心眼比那蜂巢里的窟窿還多。
蔣欣瑜道:“你先回去,明兒個我著人送去。”
小英行了禮出了院門。輕風面上一急,忙道:“小姐,咱們……”
“輕風”
欣瑜打斷道:“明日陪我到蕭府去一趟,四妹妹與我最是親厚,不會不管我的。”
次日一早,蔣欣瑜主仆兩一大早就去了蕭府。
欣瑤陪老太爺用罷早膳,和蕭寒一人抱了一個逗弄著孩子,聽得管家來回,當著老太爺的面,欣瑤不好拒之不見,只得點了點頭把人請到東院。
蕭寒敏銳的捕捉到女人臉上的變化,把孩子送到奶娘手上,與老太爺交待了幾句,便拉著欣瑤出了院。
“今日衙門事情不多,晚些去倒也無礙,你若不想見,我去把人打發了。”
欣瑤轉過臉,替男人整了整衣衫,微微笑道:“我正不想見,如此就有勞大爺幫我打發了。”
蕭寒眼中含笑道:“要如何打發?若是來軟的,花些銀子打發也就得了;若是來硬的,你男人我往那氣勢凜凜一站,她自會禁不住。瑤瑤自個挑。”
欣瑤深笑道:“倘若我要你既不能花銀子,又不能擺氣勢,就把人打發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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