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青頭一回見欣瑤擺了臉子說話,只覺得其神態模樣,比著蕭寒更為凌厲兩分,當下冷汗直下。
正欲說話,卻聽外頭有丫鬟回話道:“大奶奶,二太太身邊的夏荷求見,說是給蔣家大爺送信來了。”
眾人心下稱奇,好好的二太太怎么把信送到這里來了。
蔣元青接了信,顫顫威威的拿出來一瞧,臉色大變,下意識的去瞧沈氏。
沈氏接過信瞧,連連冷笑道:“欺人太甚!合著我蔣家沒了人?”
蔣欣瑤也不關心信上說的是什么,只悠閑的端了茶,把夏荷叫到跟前問些閑話。
蔣元青朝沈氏遞了個神色,沈氏忙把信送到欣瑤跟前:“妹妹瞧瞧吧!”
欣瑤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嫂嫂快拿回去吧,大房,二房早已分家,且我又是出了門子的,哪里還能管了旁人的閑事?顧著自己不被人算計,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夏荷一聽四小姐說這話,又見大爺臉色難看的緊,一時不知進退。
微云上前悄悄指了指外間,夏荷輕搖了搖頭,微云心下便知必是太太派她來打探消息的,就把人拉到了一邊。
蔣元青面色漲得通紅,沈氏正欲再說,卻被欣瑤的眼光止住。
一時間房里氣氛凝重起來,靜寂無聲。
蔣元青沉思片刻,只得咬牙走到欣瑤跟前,作揖道:“四妹妹,哥哥沒用,不能為大妹妹作主,讓大妹妹被人欺負到頭上,所以,特意來求四妹妹,為大妹妹出得這口氣。”
蔣欣瑤冷笑道:“大哥身為大房唯一的嫡子,連自個親妹妹的事都不能作主,怪得大姐姐要被人欺負了去,原是娘家沒有倚靠啊!大哥既然能為個姨娘求到我府里來,自然也能為大姐姐再去求旁人,何必來找我?”
蔣元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滿是悔意,求救似的看向沈氏。
沈氏狠狠的瞪了他兩眼,這才道:“妹妹氣也氣了,罵也罵了,若再不解氣,只管朝你哥哥身上打幾下,嫂嫂我決不心疼。”
蔣欣瑤也不是真動怒,不過是想讓他長長記性,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蔣元青雖不是什么伶俐人,見狀也知趁機陪笑道:“四妹妹,你放心,以往是哥哥糊涂了,你只管打,只管罵,哥哥都聽你的!”
欣瑤深吸幾口氣,盯著蔣元青瞧了半晌,才柔聲道:“聽我的作什么?好好聽嫂嫂的才是正經。哥哥與嫂嫂近十年夫妻,若不是哥哥為人軟弱,嫂嫂又何必事事要強?像今日大姐姐的事,哥哥沒法子,若不在我府上,有誰會急哥哥所急,愁哥哥所愁。必是嫂嫂頭一個站出來替哥哥解難。哥哥偏袒著小周氏說話的時候,可有一刻想過嫂嫂心里的感想?”
蔣欣瑤這話句句講到沈氏的心坎上,滴淚道:“妹妹別怪他,你哥哥對我,是極好的,素日里也是我太要強了,才漸漸與他離了心。”
沈氏本就是個美人,梨花帶雨的模樣更勝小周氏三分。
蔣元青抬眼望去,沈氏含羞轉過身,恍若當年新婚時的模樣,蔣元青心頭一頓,便再也移不開眼。
蔣元青原本就喜歡沈氏,當初求娶的時候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不過夫妻時間一長,沒了新鮮感,這才移情到了小周氏身上。
許久,蔣元青轉過心神,心下已一片清明,他朝欣瑤道:“妹妹,小周氏跟我一場,若我休了她,只怕引得老太太,周家大動干戈,從今后,只當院里養個閑人罷。”
說罷又朝沈氏作揖道:“英兒,前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為夫給你賠個不是,日后,我都聽你的。”
沈氏見蔣元青當著四妹妹的面如此作低伏小,當下臉一紅,妙眼輕轉,嗔道:“當著外人的面,臊不臊?有什么話,回去再說!”
欣瑤輕輕一笑,也不管他們夫妻如何眉來眼去,只從幾上拿起書信瞧。
信是蔣欣瓊寫給蔣元青的,上面只寫了兩件事。
原來這蔣欣瓊去年回了南邊后,不知何故身上添了個毛病,每月的小日子淋漓不盡,拖拖拉拉的沒個十天半個月不會干凈。調理了一年也不見成效。頭一件事便,是想請蔣元青到蕭府,拜求蕭老太醫尋醫問藥。
這第二件事是去年底,馮思遠第三房姨娘黃鶯產下一子,名馮宣,這黃鶯最近不知如何說動了馮思遠,要把孩子記在蔣欣瓊名下當嫡子教養,且那馮思遠以蔣欣瓊身子欠妥為理由,讓黃鶯在旁協助著理家。
欣瑤放下信,略思片刻,道:“大姐姐吃了一年的藥,難道一點進展也無?”
沈英忙道:“四妹妹有所不知,大小姐這病多半是被這黃姨娘氣出來的。”
欣瑤奇道:“大姐姐素來是個能為的,那黃鶯再怎么厲害,不過是個富商家的庶女,大姐姐連她都彈壓不住,反被氣出一身毛病來,這是何道理?”
沈英意有所指的瞧了蔣元青一眼,輕嘆道:“妹妹只知道黃姨娘是富商家的庶女,卻不知這黃姨娘在閨中時,就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其生母原是咱們南邊大戶人家的小姐,琴棋詩書無一不通,因家中犯了事,賣身至青樓,后被黃老爺看上,贖回家做了妾。”
“生下此女后,便一顆心只撲在女兒的教養上,聽說那黃鶯從小就熟讀四書五經,絕非一般商戶家的女兒,加之長相絕美,聲音婉轉,又從其生母身上學得一套伺候人的本事,大妹妹正經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姐,哪里是其對手?”
蔣欣瑤這才聽出幾分道道,怪道大姐姐在其身上栽了跟斗,原來是個風月場上的高手。
這也難怪,老太太侯府出身,對閨中女兒的教養極嚴,大姐姐作為長姐,更需事事處處約束自己,為妹妹們作一番表率,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溫柔賢德,平和穩重的性子。
那馮思遠一無所成時,正需要這樣性子的女人為其生兒育女,操持家宅,告誡勸勉,激其奮發。故小夫妻倆夫唱婦隨,恩愛有加。
如今那馮思遠事業有成,少年得志,事事處處無一不順,有道是溫飽思yin欲,正好來了這么一個婀娜多姿的,如何不神魂顛倒。
欣瑤正想著,卻聽沈英又道:“四妹妹也知道,大小姐這人一向是最守規矩的。這守規矩既是好事,也是壞事。公公婆婆,姑子妯娌之間守著規矩卻是不錯,可夫妻間若也常常守著規矩,難免無趣。且大小姐又是個要強的,過強則易折,又不愿被人小看,凡事總一個人撐著,時間一長,身子哪有不壞的道理。”
欣瑤心中微嘆,女人啊,真真是不易,不僅得學會三十六計,還得學會七十二變。
男人事業起步時,你得學長孫皇后賢良恭儉;
男人大權在握,你得學妲己魅惑眾生;
男人失意時,你得學才女薜濤作他的知己,傾聽理解;
男人得意時,你得學和坤,時刻恭維;便是這樣也不能保證你在男人心中永遠鮮亮。
欣瑤思道:“如果僅是這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看這第二件事,大姐姐說的隱晦,大哥又說了那樣一番話,難不成這里面,另有隱情?”
蔣元青由衷的贊道:“妹妹果然一針見血,妹妹可知道新帝兩個月前封了個婕妤?”
欣瑤思道:“婕妤?似乎聽大爺說起過這事。”
蔣元青壓低了聲道:“妹妹,黃家共有三個庶出的女兒,一個被送進了韓王府,如今生死不明;另一個是黃雁,送到了蘇家;最不得寵的那個名叫黃鶯,早幾年就被送進了靖王府。新帝登基后,這黃鶯不知為何,入了新帝的眼,被封了婕妤。”
蔣欣瑤恍然大悟,當下便道:“大哥,馮家是個什么意思?”
蔣元青道:“你大姐姐在馮家這些年,行事端正,上上下下無人不夸。只是一南一北離得甚遠,一年也只年下才回京一趟,你大姐姐是個要面兒的人,素來報喜不報憂,再者那馮思遠也是個精明的,黃姨娘進門這兩年,馮家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都以為不甚得寵,所以大半是不知的。”
沈英眉頭緊皺,道:“四妹妹,那馮思遠都敢讓個姨娘協理府中事務,可見是偏寵的緊。如今那黃姨娘生下了兒子不說,還有庶姐在宮中為其撐腰,你大姐姐的日子只怕是難過的緊。”
“我這大姐夫膽子有點大,按理說大嫂娘家在南邊也是說得上話的。”
“妹妹有所不知,南邊不穩,我父親前些日子遞了告老還鄉的折子,打算頤養天年呢。連我大伯,聽說也生了去意。”
蔣欣瑤秀眉微挑,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及早抽身,是好事。新帝顧念老臣,定不會虧待沈氏后人。”
沈英頓時明白過來那日祖父對著她嘆息的那句話是何意思,心中暗喜。
蔣元青不明就里,嘆道:“這個當口岳父遞了辭呈,怪不得那馮思遠欺我蔣門無人。四妹妹,你瞧該如何是好?”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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