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解除,莊書晴才示意朱歸帶御醫進來。
來的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院使榮正,左右院判,然后是曾和她一起在南臺府共事的幾位。
朱歸也算是用心了,莊書晴借著止顧的力氣站起來,“別的先不說,你們來給皇上切脈看看。”
榮正眼睛在掛著的幾個瓶子上移不開,聽得這話也是邊看邊往前走。
來的路上朱歸就將大致情況說了,換血,將一個人身體里的血送到另一個人身體里,周而復始的將血換盡,竟然可以如此救人。
“院使。”朱歸低聲提醒了一句,榮正才收神沉了心思去號脈,不急,聽朱歸說莊大夫不是小氣的人,說不定等事情了了他可以去細問一二。
進來的人輪流上前號脈,榮正先退出來走到莊書晴身邊,眉頭皺著,“莊大夫,這脈象怎的如此怪,皇上明明很虛弱,可脈象卻很有力,不該是皇上此時該有的狀態。”
莊書晴已經一口氣喝了兩盞茶了,“等大家都號了脈我再一起解釋。”
榮正看她熬得眼睛都是紅的,識趣的退后一步,垂首等著。
等人齊了,莊書晴打發朱歸去床邊守著,將皇上的情況一一說明,“這毒就是這么古怪,從一早開始換血到現在,按理來說已經差不多換了個遍了,可毒還在,只能繼續換下去,我就想著能不能由你們商量著出一個解毒的方子雙管齊下,這么拖下去對皇上的身體損害很大。”
“這個乃我等的份內之事,自是不敢不從。”榮正抬了下眼,問,“莊小姐是怎么確定皇上體內的血已經換遍了?”
“恩?”莊書晴明白過來他問的什么,很爽快的給了他解釋。“正常情況下,一個人體內總的血量約為體重的百分之八左右,估摸一下皇上的體重就能算得出來。”
榮正沒有繼續追問她是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的。拱手一揖謝過就招呼人去琢磨藥方了。
“瞻兒……”
天色近黃昏,皇帝終于能開口說話了。榮正忙上前切脈,脈象弱了,可這正正說明比之前正常了。
“莊大夫,皇上好轉了很多。”
看了眼擺著的血瓶幾乎都是滿的,莊書晴看向止顧,“讓人去將青陽子叫回來,血能撐一陣了,這毒還得靠他來斷定。”
有了宮妃擅闖的前車之鑒。陳元放了兩個人在門口守著,正好能派上用場,不然身邊沒跟一個人的白瞻這會怕是只能自己跑這一趟了。
剛吩咐了人,莊書晴又遞給他一管血。
白瞻會意,拿去門口借外面的亮光仔細辯認,“乳狀物已經極少。”
“那就好,今天一定要將這毒除了,皇上能說話了就說明毒性弱了很多,已經不足以麻痹他的……”莊書晴猛的住了口看向床上,她的舉動引的其他人也反應過來。
榮正已經熟門熟路的跪下請罪。“皇上恕罪!”
屋里包括周知琛一家子都跪了下去。
她是不是也要跪?莊書晴有些無措的看向她的止顧。
白瞻上前,蹋了張杌子到床邊扶著她坐下,半點沒有要讓她受委屈的意思。然后抬頭看向床上的人,不過兩天一夜的時間,他看起來老了十歲,臉上紋路顯眼,白頭發也明顯增多。
“你這個樣子去見我娘,她一定認不得你。”
皇帝滿腔復雜心思被噎得煙消云散,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索性不看他。
“都起來吧,皇后。坐朕身邊。”
皇后濕了眼眶,這時候卻未失態。只是穩穩坐在床沿,保住了她皇后的威嚴。
皇上又看向莊書晴。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辛苦你了。”
“我是大夫,即便您不是皇上,我也是要救的。”
皇上對他笑笑,又看了看老三和老么,沒說什么話,眼神卻慈和。
一一看過屋子里呆著的每一個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這會見著,心里卻生出諸多感慨來。
最后眼神又繞回白瞻身上,不用問他也知道,穩住局面的必定是他。
“瞻兒,繼位吧。”
白瞻根本不理他,低頭去問有風,“他傷到腦子了?”
莊書晴知道止顧此時的身體情況,不要說繼位,怕還是個大麻煩,可皇帝眼下的情況卻也不是短時間內能管事的,諾大一個周朝總不能連個管事的都沒有。
頭疼的想了想,莊書晴看向皇上,“止顧暫時不會甩下這一攤子事不管。”
表明態度卻只換來暫時兩字,皇帝不太滿意,正待再說,眼角余光瞟到溫德對他搖頭,他一凝,將話咽了下去。
青陽子回來了,莊書晴趕緊將眼下的情況告訴他,青陽子二話不說上前就抽血,然后全部倒入加了檸檬水的茶盞里,細細辯了一會,抬起頭來眼神灼灼生輝,“不多了,不過越到最后會反撲的越厲害,得小心些。”
二十個血瓶打破一個,剩下的現在幾乎全滿,青陽子也不急著去取血,留下來和一眾御醫一起參詳,在原來的方子里又添了兩味藥,一眾人才饑腸轆轆的吃到了晚飯。
宮燈都點亮了,之前看不到人的廊道上又有了宮女內侍走動,要不是親身參與了此事,要不是空氣中還能聞到血腥味,莊書晴差點都要以為這里一直都這般安穩。
“晚上天涼,怎么出來了。”白瞻將披風給她系上,是她之前用過的。
“出來透口氣。”之前繃得太緊,這一松懈下來,再不出來吹吹風她眼睛就要睜不開了。
靠著身后溫暖的懷抱,莊書晴看向虛空,“止顧,你……有什么打算?”
白瞻將懷抱攏緊,沒有瞞她,“這里事了。我打算去一趟西域,你和我一起去。”
這個提議很讓她心動,要是她能少一些顧忌。頭一點就好了,可她什么都能不多想。唯獨止顧的身體卻不得不多考慮幾分。
嘆了口氣,莊書晴手覆上他的,“我也想去,可這回不行,西域太遠了,我沒有自保的本事,帶上我會成為你的拖累,以后吧。你身體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白瞻恨不得時時刻刻將人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是這回他卻知道任性不得,他現在的情況最好是不要再出手,不然怕是會壓制不住,可是一旦到了外面就有太多未知,他根本無法將有風的安危交給別人。
將人抱得更緊,白瞻心底有些有甘。
莊書晴手往后撩起他一縷頭發,已經白黑摻半了。
“明天就走吧。”
白瞻搖頭,“要多兩天。有些人還不老實,你要留在這里等我,我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針對你做什么。”
“可是……”
“信我。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吧,信你,不信你我還能信誰。”莊書晴反手摸摸他的臉,感覺到男人在她掌心蹭了蹭,她只覺得心酸得不行。
為什么平順的生活里要添這許多變數呢?
要是止顧去西域沒有找到解決之道,該如何是好?
要是止顧不在的時候京都再起變故,又該如何是好?
“不要怕。”
她怎么可能不怕,莊書晴苦笑,抬頭看向天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再細看去,好像又有很多顆在隱諱的發著亮。
“公子。”溫德輕咳一聲。不得不打擾這一方的兩人世界。
“何事。”
溫德將手中的條子遞上,白瞻也不接。借著他的手瞧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波瀾不驚的道:“有的是人想當官。”
“是,老奴知道要怎么辦了。”溫德躬身又道:“老奴想借公子手底下的人一用。”
“不用他們,找衛含。”
“……是。”溫德很遺憾他家公子太過聰明,竟是不給皇上一點機會。
當夜,京都撤官七人,兩武將,五人為文臣。
知道白瞻不會在這方面手軟,其他還在觀望的人頓時都老實了,白公子不是皇上,他們這一刻有再清楚不過的認知。
莊書晴這一晚還是沒有上床歇,和青陽子輪班時就靠在白瞻懷里睡。
凌晨,丑時都過半了,儀天殿卻站滿了人。
莊書晴將流量調節器關到最小,手卻沒有收回來,另一只手摸著脈,只等一有復發就立刻繼續輸血。
那邊青陽子在指尖上開了個口子,時不時擠一滴血放到鼻尖,燈火通明的屋內,所有人連同皇帝在內都緊緊盯著兩人。
周知琛最先忍不住問出聲,“怎么樣?毒解了嗎?”
兩人都沒理他。
他還待問,皇妃扯了他一下他才勉強忍下來。
好一會后,青陽子才長吐出一口濁氣,“血里面已經干凈了。”
皇后上前一步追問,“當真?不會在有了?”
“暫時看來是如此,不過你們也別想得太美好了,只是血里面干凈了,命保住了而已,想要下床,沒有半年別想,更不用說恢復,一年能恢復到八成都是養得好。”
比起一命嗚呼,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可人都是好了就想更好,溫德忙不迭道:“宮中有最好的藥材,還有一整個太醫院,有莊大夫和青陽子道長這樣的人相助,也要半年才能下床?一年才能恢復八成?”
“然。”青陽子已經困得不行,丟出一個字就去尋床去了。
莊書晴接過話,“養得精細些總沒錯,皇上這回傷到底子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