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琉殤……”方靈君低喃自語。

見此，冷漠女修淡笑道：“你絕非我西魔域之人。”

聞言，方靈君神色一變，卻并未接腔。

“你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冷漠女修自顧自道：“你是不是西魔之人，并不重要，只是……若你是我西魔之人，定不會不知道，千年前，西魔宮皇族的姓氏，便叫……千羽！”

方靈君心神微震：“難道……”

“沒錯，”冷漠女修點了點頭：“以前我跟你說的那些個故事，統統，都與我千羽家族的先祖們有關……”

說著，她語帶回憶道：“千年前，天下最高貴的姓氏，便是這‘千羽’二字，在我皇族中，非嫡枝一脈，不可冠以這兩個字，在西魔域，‘千羽’便是最崇高地位的代表……”

“可誰人能想到，得我先祖賞識的董氏一族，在官拜一品鎮國相師后，卻開始覬覦我千羽家族的皇位！”

“……就在先祖宮主戰死于沙場之際，董氏露出了獠牙，關閉西魔城大小六千通道，于魔宮中，屠盡了我千羽一族的魔子后裔！”

“那你……”方靈君低語一聲。

千羽琉殤自顧自道：“然天不亡我千羽一族，我的先祖，也就是千羽家族中最小的公主，僥幸帶著一支族人，逃出了升天……從此以后，我千羽一族，便隱姓埋名，不再以‘千羽’自居，而是改姓成‘千’……失去了驕傲的羽毛，自然不配再叫‘千羽’，可這何嘗不是在時刻警示與提醒我們這些后輩，勿忘國恥！”

“可隨著千年的時光過去，仇恨，其實早被消磨殆盡……至少對于我們這一代來說，那些國仇家恨，已變成了長輩們耳提面命的傳說……我想，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或許，多年以后，我也會跟我的外祖母一樣，把這些故事，當成傳說，告訴我的子孫后輩……而不帶任何的個人色彩……”

說著，千羽琉殤突然頓了頓，爾后有些激動道：“可是！在我五歲那年，這一切，都變了！！！”

“我那練氣后期的堂姐，愛上了一個邊陲的小小副將，她不顧家族反對，不顧先祖留下的、不可與任何有官階修士相戀的族規，與那人雙修了！”

“呵呵”突地，千羽琉殤冷笑了起來，聲音有些滲人：“她為了討好那個男人，告訴對方，我們千家……就是千年前的“千羽”一族！！！”

“而那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前程與功勛，把此事，上報給了西魔宮……”

“那一年，我六歲……”千羽琉殤持壺之手，有些微抖，她聲調冷沉道：“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所發生的事情！”

“無數士兵沖進了我們的寨子，我的外祖母，被一個金丹期的魔宮長老抓住，他們逼問她，沉淪魔窟中央的藏寶圖到底在哪？他們還貪婪地想要奪取我們千羽家的《千魅幻影》……我的外祖母，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筑基后期修士，可她身上流淌著先祖的皇族血脈！即便時隔千年，她依舊高傲如初！就如同曾經問鼎天下的千羽先輩那樣，容不得敵人玷污半片衣袖！！！她毫不猶豫地選擇自爆，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用點燃靈魂與身體的力量，炸傷那金丹長老，為的，是不讓這些謀朝篡位的狗賊，再玷污我們千羽家最后的一絲驕傲！”

“猝不及防下，那魔宮金丹長老被炸掉了半截手臂，他發了狂般屠殺我們的村寨……族人的鮮血，肆虐成河，我被姐姐們藏了起來，她們為了保護我，被那些丑陋的士兵壓在身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害怕，我顫抖，我蜷縮著……我懦弱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白瓷酒壺，早已被千羽琉殤掐碎，她的指甲，深深陷入到了手心，兀自滴血……

“……火光蔓延了整個村寨，卻把姐姐們身無寸縷的身子，照耀得愈發冰冷慘白……我好想過去給她們披上衣服，不讓她們再凍著了，可是……我不能……我依舊蜷縮在暗道里，顫抖著望著外面……士兵銀白盔甲折射的光，刺痛了我的眼……還有，那個高高坐在馬駒身上的大皇子，發出的冷笑……！！！”

冷漠如千羽琉殤，卻也有動情之時。

只見其目露堅毅光芒，含著笑，抹掉眼角的淚：“直至那一刻，我才終于明白了外祖母所說的那些故事，那不是傳說，而是真真切切發生在我們千羽家族里的災難……”

此時，方靈君不知該說些什么，索性安靜坐在屋檐，一語不發。

過了片刻，才聽千羽琉殤再次道來：“我知道，沒有得到《千魅幻影》的他們，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我，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可我千羽琉殤決不能就這么窩囊地死去！”

說著，千羽琉殤緩緩轉過頭，對方靈君道：“我與你不同，這地牢，是我自己想方設法進來的，整個西魔域，唯有這個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因為它，代表了西魔域的律例，不允許貴族的觸手伸探進來……所以，只要足夠小心，就不怕暴露了身份……”

沉默許久，方靈君終于開腔：“那天偷襲我的人，不是美美，是你？對么……”

千羽琉殤靜靜看著方靈君，她沒有否認，而是點了點頭。

方靈君放下手中酒壺，緩緩道來：“那天，我并非沒有懷疑過美美，只是，那蒙面人中了我一掌，而美美的氣息卻異常平和穩定，顯是沒受傷……而你，那天卻不在石室里……”

“這只是其一，”方靈君繼續說道：“第二，就是你那天的身法，雖然看起來非常像美美的身法，可是，明顯比她快太多了！最后一點，既然金絲玉手套能被稱為極品法器，那么，至少能把我虛弱的我拍傷，可最后傷到我的，卻是其他攻擊法器……這很不合常理……？”

千羽琉殤淡淡一笑：“不得不說，冷靜下來的你，確實很敏銳……沒錯！那身法乃是我用‘千魅幻影’幻化模擬而出，至于那手套……”

說著，摸了摸肩膀上的吞纓獸。

見此，方靈君恍然大悟。

吞纓獸的哭聲能影響人的神識，自然能制造出短暫幻覺！！！

“你……”猶豫了片刻，方靈君還是問出自己的疑惑：“你……為何要這樣做……？”

千羽琉殤并未急著回答，而是往自個嘴里灌了一口酒。

待酒喝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道來：“因為，大皇子欲除掉你……而我，自然要趁機弄亂他的計劃……”

說著，千羽琉殤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鐵牌上繪了只紅色老鷹。

只聽其道：“自從我早年在斗獸場展露出天賦后，魔宮的各方勢力，便朝我拋出了橄欖枝……我順水推舟，成了大皇子手中的一枚暗棋，代號……紅鷹。”

“原本，我是想借你之手，除去白蓮，如此一來，大皇子勢必會再派其他的斗奴來行刺你！這樣的話，我便可以摸清楚，他在這地牢里，到底收攏了多少個暗棋……”

“所以，”方靈君接著她的話，道來：“所以，你便假扮美美，好借我之手，幫你除去大皇子的暗棋……！”

千羽琉殤搖頭道：“這個白蓮，不足為懼，我倒是想看看，大皇子手里，到底還藏了那些棋子……”

聞言，方靈君卻自嘲道：“你是不是很失望，一個在你嘴里微不足道的白蓮，最后卻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聽了這話，千羽琉殤卻是微微皺眉，許久后才道：“確實有些意外，以我對你平日的觀察來看，白蓮那點拙劣手段，實在不堪一擊……”

“是啊，她的手段確實拙笨，可我還是找了道！”方靈君無奈搖頭。

“可也正因如此……我最后，才選擇救了你……”她語氣淡淡，卻充滿著追憶：“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姐姐們……她們如此信任我，如此呵護我……甚至為了保住我，不堪被那些丑惡的人……糟蹋……！！！可我呢，當時腦子就在想著，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哈哈哈！！！”

說著，她突然大笑了起來：“我好懦弱！！！我好沒用！！！士兵們都走了！可我卻還是不敢出去給她們收尸！甚至眼睜睜看著她們的尸首，在火海里消逝……”

笑著笑著，卻流出了眼淚。

“哭吧，若能哭，便盡情哭。”說著，方靈君挪了挪位置，第一次如此靠近對方。

她伸出手，把手靠放在對方膝上：“若你想哭，今日便盡情哭，我把肩膀，借于你。”

是啊，能哭，其實也是一種幸福，有些苦，若哭出來，便不會那么難受、那么痛……

千羽琉殤吸了一口氣，抹掉眼角余淚：“謝謝你……”

說著，她置起手中酒壺道：“來，陪我喝一杯，或許今日之后，我們兩人，便要天涯相隔……所以，你可要記得，每年的今日，給我澆上一壺烈酒……！”

聞言，方靈君眉頭微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剛才早就想問了，為何對方之前會說，明日之后就喝不到酒了？！！！

在方靈君執拗的眼神審視下，千羽琉殤淡淡一笑：“因為……你我之間，明日必有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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