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熱浪滾滾,屋內柳家人卻都興致勃勃,渾然覺不出熱來。
柳素娥細細的將鄭大清要買枸杞子的事情和香滿樓要田螺和魚排的事情說了一遍,她道:“往后我隔幾日就給他們送貨過去,雖說賺的銀子有限,但勉強度日還是夠的。”
幾個孩子聽了,自然歡喜,一時吵吵嚷嚷的都要跟著柳素娥去送貨。
柳二河濃眉微挑,沉吟半響方猶豫道:“事情倒是個好事情,可你去鎮子上送東西,這事兒遲早會被你奶他們知道的。到時候生出事情來,這家里又不得安生了。”
“素娥她爹,素娥好不容易才找了點賺錢的路子,咱總不能把她這條路給堵上吧!”張氏嘆一口氣,心有不甘道:“你看大哥他們家,房子好,吃的好,穿的也好。你再看看咱家……破房爛屋不說,孩子們也跟著咱們受罪,你看著心里就不難受?”
一句話戳中了柳二河的痛角,他再愚孝,再孝順親娘,心里也是明白這些道理的。
屋內空氣一時沉悶了下來,幾個孩子臉上都有些失落。
柳素娥抿了抿唇,想了想,斟酌道:“爹,其實送貨這件事兒也沒啥,咱家人做機密一點,奶應該不會發現。”她咬了咬唇,試探道:“其實你要是真怕奶知道了不高興,不如就分了家算了,這樣咱們過咱們的,大伯娘他們過他們的。咱們也不扯他們后退,他們也別占咱們便宜,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氏聽了,嚇了一腦門子冷汗,急忙給柳素娥遞眼色,讓她別再說了。
柳二河最是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一家人分開過?那算什么一家人?
手足相親相幫,那才是一家人。
果然,柳素娥的話一出口,柳二河就立刻沉了臉色,將手中的水碗往桌上一撂,不悅道:“你說啥話呢?啥分不分的?都是柳家人,分開了那還是一家人嗎?”
“孩子爹,你先別氣啊!素娥不也是著急嗎?”張氏苦著臉,忙勸柳二河,道:“娘啥事都管,這你又不是不知道,素娥也是被管怕了。”
柳素娥扶額,果然這兩口子是一家人,思想都是一樣的迂腐。
分家和是不是一家人有什么關系?難道分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分家不過是求個經濟獨立,不過是求個安生,他都想不透。
只是仔細想想也是,古代人最是注重孝道,儒家文化已經是根深蒂固,幾乎人人都知:善事父母曰孝。柳二河為人又老實,不懂圓滑,且父親又去的早,心中自是更依賴一手拉扯他長大的崔氏,自然將“孝”字更加上升了一個高度。
好在她現在也算有崔氏的把柄,即便崔氏知道她和鄭大清還有香滿樓有合作,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至于分家的事情,看來也只能是一點點慢慢來了。
“爹,我錯了,我也是一時著急才說的。”柳素娥笑著給柳二河賠禮,道:“至于這送貨的事情,我自己小心就是。大不了我起早一點去,奶她也不一定知道。”
“就是,我們幫著大姐偷偷干活,奶不會知道的。”柳月娥懂事的站在柳二河身后,替柳二河捶背,笑道:“爹……這么好的機會,別人想找還找不到呢!大姐能賺錢,這是她的本事,你就答應了吧!”
“是啊!”張氏故意拉了翠姑在柳二河面前晃了晃,道:“不看素娥,你也得看翠姑不是?”
柳素娥偷偷打量柳二河,見他臉色微霽,半響,才嘆氣點了點頭,道:“罷了罷了,你也是大人了,你想咋辦就咋辦吧!只是一家人過日子,別傷了和氣就行。”
眾人一聽,臉上表情皆是一松,都有了笑意。
張氏忙給柳素娥遞了眼色,柳素娥會意,笑嘻嘻道:“那就謝謝爹成全,我這就給您做飯去。”
回來的時候柳素娥買了好些蔬菜,還買了一斤豬肉,給他們打打牙祭。
指著崔氏每月給的那點子口糧度日,遲早要餓死。
柳二河雖然不說話,可他面上的表情已然松了幾分,一手摟著翠姑,逗弄翠姑玩。
看這樣子,他應該是不生柳素娥的氣了。
“大姐,我來幫你吧!”柳月娥挽起袖子要幫著柳素娥去做飯。
柳素娥急忙擺手:“不用,今兒個我下廚,誰都不許幫我。”
她做飯菜的習慣還是現代人的習慣,要是被她們看見了,保不準還要起疑心,她還是慢慢去廚房搗鼓吧!
“娘,你就趁著這點時間,給他們量衣服吧!把那布料都給裁了。”柳素娥囑咐完畢,便拿了桌上的青菜和肉去了廚房,暫且不提
且說崔氏揪著胡氏的頭發一路回了家,那胡氏一路上幾乎哭暈過去。
嫁進柳家少說也二十多年了,還是頭一次受了這么大的屈辱。且不說被自己的姑媽打了一頓,竟還要忍受弟妹的氣。就這口惡氣,叫她如何下咽?
可氣也沒用,如今打她的人是她的姑媽,又是婆婆,她總不能還手吧?
進了屋內,崔氏氣鼓鼓的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將炕桌上一個半舊的素色茶碗一把抓起來摔在了地上。
茶水四濺,潑了胡氏一裙子。
崔氏心里窩火,活了一大把年紀,她還沒當眾出過丑呢!這一次,算是把人都給丟盡了。
食指輕顫,不斷指著胡氏,怒聲道:“你呀你……人都被你丟盡了。”
胡氏只嗚嗚咽咽哭著,心里那個委屈啊!一面不服氣道:“娘,我做錯啥了?明明我就看見那小蹄子買東西了,可她愣是說沒有……”
胡氏一邊哭,一邊心里氣的直冒火。
柳素娥這個小蹄子,果然是在吳家沒白混,比先前可是精明多了。如今看來,她已然成了人精了,將來只怕更加的不聽話。
柳瑞娥依著門框悄悄往里看著,一面指示柳木娥道:“你快去山里把爹和哥喊回來。”
柳大河和柳輝一早就去山里砍樹了,家里還缺幾件家具,柳大河打算砍了樹,曬干了打幾件家具。
“好。”柳木娥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柳大河他們。
“你說買東西了?那咋沒有?”崔氏氣的嘴都歪了,雖然她心里也明白,一定是柳素娥做了手腳。可現在無憑無據,她能說什么?
胡氏一聽這話,哭的更是厲害,眼淚鼻涕一大把,跪在地上往前幾步,流淚道:“肯定是素娥那小蹄子搞的鬼,故意整治我呢!”說著,委屈的哽咽道:“娘,我爹當年就是因為救了大伯才和您家結緣,拜了干親,我才有了你這個姑媽。我當初嫁到柳家,我爹可是一下都沒為難柳家,還送了不少陪嫁呢!今兒這一鬧騰,弄的我倒不如什么陪嫁都沒有的弟妹了……”她哭的眼淚簌簌:“您沒看出來嗎?素娥那小蹄子如今可是和從前不同了,鬼主意也多了,還敢和您叫板,這事兒保準是她搞的鬼……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胡氏的父親當年救過崔氏的大哥一命,后來兩人才剁雞頭拜了干兄弟。崔家因此對胡家也是敬重的很,這也是崔氏多年忍讓胡氏的原因。
一聽胡氏說起了她爹來,崔氏不由輕嘆了一口,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些。
只是這胡氏有時候行事作風實在太呆,那么多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找臺階下,差一點還要拉她下水,想想都覺后怕。
不過這胡氏母女三人既然都看見柳素娥買東西了,那應該不會有錯。
崔氏眼珠子一轉,心中已經了然,必定是柳素娥多了心眼子,將東西提前給藏起來了。
崔氏暗想,看來這柳素娥在吳家這幾年,確實是不同了。行事作風,再不似從前那般乖巧,往后只怕是不好管著她了。
一想到這些,她這心里就沒來由的恨。
生為長輩卻被晚輩給擺了一道,說出去都丟人。
柳瑞娥扒著門邊見崔氏消了火,這才敢進來:“奶,你這次是真的冤枉我娘了。”
柳瑞娥撅了撅嘴,拉了張氏起來,揚著修眉道:“奶,這事兒不用想也是素娥那小蹄子做的手腳。她明擺著就是眼里沒你這個奶,就是想給你下馬威,往后好在柳家稱王稱霸!”
崔氏聽了,心中對柳素娥更是恨了幾分。
柳家男人死的早,她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多不容易,這個家就是她說了算,豈容別人跋扈?
崔氏怒目圓睜,罵道:“混賬東西,她算個什么東西?沒有我,哪來的她?還敢不將我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她多大能耐。”一面吩咐柳瑞娥道:“瑞娥,你去把你二叔叫來,我得好好問問他是咋教的孩子。”
柳瑞娥聽了,登時眉開眼笑,屁顛屁顛的準備去請柳二河過來。
人還沒走,卻被崔氏叫住:“算了,你先別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心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
崔氏也有崔氏的打算,方才才在柳二河家鬧騰完,想必現在村里人都在議論此事呢!若是此時叫了柳二河過來,別人難免猜測,以為她又要為難這一家子人。
那會子已經夠丟人了,若是再叫人議論,豈不是更丟人?想想還是算了吧!
反正是自己的兒子,什么時候教訓都行,他還能跑了不成?
柳瑞娥卻高興不起,本來還想看好戲,這下好了,看不上了。
崔氏心中火氣也消去了幾分,鬧了一個早上,這肚子早餓了:“行了,都別杵著了,去準備晌午飯吧!”
胡氏垂首咬了咬牙,心中暗罵:“明明就是她受了委屈,這死老婆子也不知道心疼她一下,還要給她做飯吃,真是倒霉。”
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止了哭聲應聲道:“好,那我這就去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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