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睿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成媽說要上山補種玉米，讓自己在家把她布置的作業完成。

成睿慢悠悠地穿上衣服，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成睿將披散至腰間的長發用纏著毛線的橡皮筋高高扎起。

成睿的頭發也可以算是那段沒有記憶的嬰兒期的紀念品吧！

成睿滿月的時候，根據苦竹的風俗被成媽帶到理發店剃胎毛。剛剃的挺順利的，理發師傅成功的剃掉了成睿的眉毛和后腦勺的胎發，剃到頭頂的時候她不樂意了，開始嚎啕大哭，使勁地在成媽懷里扭動，這下子理發師傅不敢再動刀了。

成睿就這樣頂著半月頭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頭發再長出來為止。

成睿徑直走向廚房，鍋里溫著她的早飯：一大碗稀飯、一小碟泡菜還有昨晚吃剩的炒白菜。

農村里可沒有不吃剩飯的習慣，為了節約時間和油鹽，通常會一次準備一天或者兩天的飯菜，在吃飯的時候熱一下就好。

成睿就著小菜三下五除二的喝光了碗里的稀飯。

“呃……”

成睿不停地打著飽嗝。

“好飽。”

成睿用手摸摸自己微挺的小肚子。

休息片刻，成睿搬過灶下燒火的小板凳放在灶后，爬上去將碗筷洗干凈放好。

“什么時候才能長高啊”成睿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得加強鍛煉才行。”

回到房間，成睿找到了成媽留下的作業，是抄寫阿拉伯數字“6”到“10”以及拼音字母“m”。

雖然還沒有入學，但是5歲的成睿在成媽的教導下已經能從1數到100，能唱拼音字母歌，認識上百個簡單的生字……

讓一個真正五歲的孩子靜下心來寫字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對已經多活了二十幾個年頭的成睿來說，把字寫好寫完很簡單，但要模仿出五歲時的自己的笨拙的筆跡到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幸好不是新本子。”

成睿翻看著本子前面的筆跡。

“哎……”

成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把字寫丑比寫好困難多了，成睿調整好姿勢對照著前面的筆跡小心翼翼地開始的寫字大業。

等成睿完成成媽的作業后才發現自己的雙腳都麻木了，如針刺般的麻痛感從腳底一陣陣的傳來。

“睿睿，寫作業呀？”問話的是成睿奶奶。沒等成睿回答就走向了房間。

成睿知道，她是去成媽的房間翻找東西的，畢竟昨天六姨才帶了東西來家里。

說到成家，那是一屋子的極品。

成爺爺勤勞：在成睿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成爺爺就去世了，享年五十六；

說起成睿的爺爺，灣里老一輩的族爺爺無不伸出大拇指，夸贊一聲，“那是個老實勤快人。”

在那個集體生產靠公分吃飯的年代，成爺爺靠自己養活了一大家人；

成睿只在那張掛在正屋中間的半身黑白照片上看過他的模樣，戴著一頂老式解放帽，額前反光，沒有頭發，讓人記憶最深刻的是那雙干瘦的布滿褶皺的手。

曾經成睿還鬧過一個笑話：在知道墻上照片里的人是自己的爺爺后。

一天，成睿告訴成爸，“爺爺在抽煙。”

成爸很驚訝，自家老爸是不抽煙的，女兒是從哪里知道爺爺會吸煙的呢

“睿睿，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你看。”小成睿把成爸拉到正屋，指著正中掛著的照片。

成爸一看，原來是一大塊煙塵黏在了成睿爺爺手上。照片掛的高，又是黑白的，在小成睿看來，成爺爺手里就像夾著一支煙，也怪不得成睿要說爺爺在抽煙了。

“睿睿，那是灰塵，不是煙。”成爸有些哭笑不得……

成媽能忍:嫁入成家，分家的時候，二伯家3間大瓦房自家只有一間三面墻的房間，二伯家挑了新做的一桌板凳分給成爸一張老舊的看不清原來木色的桌子，奶奶一直跟著成爸，她忍下了；

成奶奶在家不事農作，卻主動幫成睿二伯家做活，她忍下了；

成奶奶嫌棄成睿是個女孩子不愿意幫帶孩子成媽也忍下了；

等到二娘生下了堂弟，成奶奶開始光明正大的把成睿家的東西大包小包的搬到成睿二伯家，還明里暗里幫著成睿二伯家爭成睿家的土地山林她都忍下了……

但就因為成媽忍下了，成奶奶經常對成睿不是打就是罵，對成爸指桑罵槐反而不敢在成媽面前放肆……

長大以后的成睿一直覺得成媽是一朵鮮花插在了成爸這堆牛糞上。

成爸懶惰:他是成家老幺，自小寵溺，也讓他養成了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站著的習慣；

他每天除了按時到煤礦上班下班，其余的時間不是打牌就是睡覺，從不上山幫成媽做事，家務就更不用說了；

他兩個哥哥無所不用其極的爭著家里的土地山林，他總是說“算了，他們要就給他們就是了。”

被成媽說的狠了，就哼哼“要說你自己去說，我不管。”

而成奶奶卻是這堆極品中的戰斗機：成奶奶姓朱,有三個姐姐,嫁入成家和成爺爺育有四子一女,三兒子年少夭折，活著的是大姑成聞芝、大伯成聞富、二伯成聞銀和成爸成聞清；

分家后，成奶奶一直跟著成爸住。

成奶奶是重男輕女的典型代表，并且已經到了瘋魔的境界。

大姑早年出嫁和娘家聯系不多，在成睿大娘生下大堂姐和二堂姐之后，成奶奶有些失望不能抱孫子；

在成睿二娘也生三堂姐并扔掉了四、五兩位堂姐后，成奶奶非常失望，經常給大娘二娘臉色看；

在成媽嫁給成爸后，成奶奶對小兒子滿懷希望。

在苦竹，有新生兒出生放鞭炮，提母雞或公雞和紅雞蛋回娘家報喜的風俗。一是為新生兒討個好彩頭，在未來的日子里健康茁壯的成長；二是表明家人對新生兒的出生非常高興，希望大家能分享這份喜悅。

但是在成睿出生的那一天，當成奶奶得知成睿又是一個不帶把的孫女后，她憤怒了。

成媽和剛出生的成睿成了她憤怒下的犧牲品。

“又是一個賠錢貨。”成奶奶嘴里念叨著，然后做了一件非常讓人吃驚的事，她把那圈準備要放的鞭炮剪下了一半，然后放響了剩下的一半。

接生婆連喜錢都沒敢討，匆匆的離去了。

成奶奶沒有照看筋疲力盡的產婦和剛出生的小嬰兒，而是馬上出門和鄰里抱怨去了。

等到成爸回家的時候，只看到滴水未進的成媽和大哭的成睿。

這還不算過分的，更過分的是接到成爸報喜的成媽娘家人帶了小嬰兒用的小衣服、小鞋襪、小毯子……還有一只給成媽補身子的母雞來看成睿娘倆。

在成媽娘家人離開以后，“這雞先養段時間多下點蛋然后在殺吧！”成奶奶就用這個理由得到了那只雞。只不過在沒養幾天后，那只雞就被成奶奶賣掉了，錢也揣進了成奶奶兜里。

從成睿出生到成睿死，成奶奶沒有抱過她一次，也沒有帶過她一天。

連成睿的名字也是成媽翻著字典取的，按理說這應該是成奶奶這個長輩的事情。

成媽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請成睿外婆來照顧自己做月子和帶成睿。

就因為成睿外婆來成家，成睿三舅媽又大鬧了一場。

當年因為銅鐲的事，三舅媽對成睿奶奶和成媽就很不滿。這次成睿三舅媽也有孕了，還不到三個月，自己是長媳懷著的又是長孫，自是希望成睿外婆在家照看自己，沒想到又被成媽搶了先。

等成媽出了月子，成奶奶對成媽沒給好臉色看，不說幫忙還干脆包袱款款回娘家去了。成媽一個人不僅要管家里的大大小小、雞鴨牲畜還要管山上的糧食莊稼，年紀大了的時候，身體到處是毛病。

每每聽到成媽講到這些，成睿心理都酸酸的。

小時候，成睿看見別人的奶奶對自己的孫子孫女會親會抱，有時還會買好吃的……

成睿就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奶奶對自己那么冷淡呢？

等到二伯家的小堂弟出生后，成睿開始慢慢明白：成奶奶不是天性冷淡，只是對自己和成媽冷淡而已。

不愿照顧成睿的成奶奶在得知二娘終于生下了小孫子后，主動接管了孩子的吃喝拉撒。

在沒有告知成媽的情況下，成奶奶打包了成睿出生后娘家的幾個姨媽買給成睿的小衣服、小鞋襪，毯子、背帶……

反正能拿走的都拿走了。

其實，成奶奶如果說一聲要用，成媽也不會不給。

從那以后，成奶奶開始將成家的吃的喝的用的偷偷摸摸往成睿二伯家里搬，明里暗里的幫成睿二伯家爭成睿大伯和成睿家的土地和山林。

成睿有時會想，成奶奶既然這么喜歡孫子，為什么還要呆在自己家,為什么不干脆跟著成睿二伯……

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成睿不能理解，孫子真的那么重要嗎？就算將來會對她謾罵、武力攻擊甚至在她摔傷大腿骨后，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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