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睿回到座位，仔細檢查自己的課本，發現沒有問題以后，在扉頁上逐一寫上自己的名字，她正寫得認真，忽然聽到身后的張麗娜的尖叫聲，“哎哎哎，那不是校長嗎，怎么會到我們班來，站在校長后面的那男生是誰呀，好帥，難道是我們班的學生？”

    成睿抬頭看向班門口，只見袁老師早已迎了出去跟校長說話，而那個被張麗娜評價“很帥”的少年雖然被校長擋住了大半個身子，但還是能看出身材頎長，膚色白皙，眼神晦暗深邃，表情冷冷的，隱約帶著一絲不耐，是那種只看一眼就能留下深刻的印象的類型。

    都說“相由心生”，但是人在年輕時心性不定，很難形成一種穩定的獨屬于自己的氣質，因此青少年除非帥的驚人或丑的對不起觀眾，不然很容易就泯然眾人矣。

    好比成睿，因為從很小的時候就愛看書，所以身上有種隱約的書卷氣，高飛的性格開朗中又有些搞笑，十足的不知人間疾苦，敗家的大少爺一枚，李逸辰整個人溫潤親切，對每個人都很溫柔，很善于和同學、老師打交道。

    站在門口的那個少年卻不同，只是隨便一站，整個人就散發出閑人退散的氣息，就連周遭氣溫都生生比別的地方低了好幾度，除了穆云軒、張彥和于磊，成睿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氣質如此鮮明的男生了。

    “帥不帥”成睿不知道，她只覺得男生性格孤僻，最好不要太過親近，不過作為新鮮出爐的學習委員，和那男生打交道的時候。怕是不少。

    袁老師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好，好，放心。您放心，我會的……”看來袁老師是在跟校長表態，說了好一會兒，他話突然回頭揚聲喊道，“成睿，你站起來一下。這位新來的同學就做你旁邊。”

    成睿怔愣了片刻。就看見那個少年帶著滿身的低氣壓走向自己這邊，至少一米七的身高對不足一米六的成睿來說壓迫感十足，她很懷疑。小小的課桌能不能裝下他和自己兩個人？

    成睿剛開始根本沒想到新來的同學會坐在她旁邊，雖然自己身旁是空著的，但是班里都是男生跟男生坐在一起，女生跟女生坐在一起，很少有男女生合坐的，因為老師都不喜歡男女生做同桌，怕影響學習。也不知道袁老師這會是怎么想的？

    成睿往旁邊讓了讓，勉強在桌子上占了三分之一，主動走到講臺前面，在剛才發剩下的課本，很快湊夠了一整套，摞成一摞。抱下來遞給了新同桌。

    “謝謝你。”男生說的居然是正宗的普通話。

    “不客氣！”成睿還敏感的發現他話里還帶有一絲京腔。要是以前，她怕是察覺不到。但是和穆云軒說話的時候多了，很自然的就發現了，她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同桌，“他難道是從北京轉學來的嗎，多半是因為父母的關系吧，不然也不會到嘉定這個四五線的不發達小縣城里來讀書？”

    “李柏然。”就在成睿心里胡亂猜測的時候，她同桌的男生開口說道。

    成睿過了好久才放映過來，“李柏然”就是男生的名字，本著照顧外地學生的思想，她換了普通話，難得熱情了一下，“李柏然，你有帶書包嗎，如果需要用筆，可以用我的？”

    “謝謝，不用了。”聽到標準的普通話，男生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話音剛落，就見站在門口的校長走了進來，把手里提著的書包遞給男生，笑得和藹極了，向成睿說：“記得好好相處，互相幫助，有什么問題及時向班主任反映。”校長羅里吧嗦說了一堆，總而言之是讓成睿幫助他，讓著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成睿只好乖乖點頭應承。

    校長離開后，張麗娜在后面羨慕嫉妒恨的發出嘖嘖聲，班里的話題人物也變成了這個橫空出世的男生，李柏然。

    本來打算的上午統計性別身高，下午來領校服的，但是袁老師似乎格外會變通，找了教務處的負責人，把自己班里校服提前領了回來，這樣一來，下午就不用再來學校了。

    成睿自己領了最小號的，又幫李柏然領了最大號的，忙忙碌碌的一上午總算告一段落，好在下午不用再來，只需要把座次表編輯好，打印出來就行了。

    因為初中不用參加軍訓，袁老師通知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半上早自習以后，就宣布放學了。

    成睿背著塞得滿滿當當的書包，很快就回到了無名小區，無名小區的三期工程已經結束，小區里早起移植的花木已經郁郁蔥蔥，一人不能環抱的銀杏，四季常青的羅漢松，形狀漂亮的梧桐，應季怒放的各色鮮花……

    成睿剛進小區，眼睛的余光卻看見不遠的前方有個眼熟的人影，白色襯衫，深藍色細布牛仔褲，騎著一輛山地車正慢悠悠的往南邊去，那人正是成睿新鮮出爐的同桌李柏然。

    這小區里好幾百戶人，有幾個同班同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成睿把背上的書包取下提在手上，快步回了自己家。

    成睿進屋換了拖鞋，把書包放回自己的房間，成爸聽見動靜從他的小書房里走出來，笑著問道，“睿睿，這么快就放學了，見老師了嗎，感覺怎么樣？”

    “感覺還算不錯，就是我們班主任讓我做學習委員，這事還挺麻煩的。”成睿到客廳接了一杯水，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

    成睿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她不好在成爸面前開口，那就是她挺不喜歡現在的后桌張麗娜：

    她總是帶著不屑的口氣，說假模假樣的夾生粵語，據說家里有親戚在香港；

    她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驕傲、自戀，不過現在她還多了些虛榮，“我香港的姑姥姥如何如何，我家的那臺雙卡錄音機如何如何……”類似的話，一直掛在嘴邊；

    她進教室的時候，還有幾分靦腆，但是橫跨就原形畢露，愿意聽她說話的人不少，小姑娘就像打了雞血一般，一邊激動地說話，一邊夸張地比劃著。

    對成睿而言，就是一種無形的折磨，聽得不是一般的痛苦，她真想找塊抹布把張麗娜的嘴巴堵上。

    時間進入了九四年，街那邊的年輕人，突然復活了，就連嘉定這樣的小縣城，隨著新物事的快速增加，復活了，新鮮顏色的衣服也不再稀奇，好些人都穿起了格子條紋各種式樣的喇叭褲，帶著蛤蟆鏡子，扛著各式雙卡，單卡的錄音機在大街小巷來回穿行，那里人多，他們便去那里張揚，但那些都是混混居多啊！

    成媽手里拿著鍋鏟，從廚房走出來，臉上帶著笑，“你們父女倆說什么呢，快把餐桌擺一擺，可以吃飯了。”

    雖然每次吃飯都會聽到成奶奶的嘮叨，但是成媽做飯還是做得很豐盛，三菜一湯，分量十足，白菜炒肉、清炒蘑菇、拍黃瓜和番茄蛋花湯。

    成睿去成奶奶的房間，叫成奶奶起床吃飯。

    成奶奶也在你縣城住了半個多月了，一開始的不習慣，也慢慢淡去了，但是無論成爸怎么努力，成媽都會被成奶奶抓住小辮子，總之，老太太就是看自己的兒媳婦不順眼，腦袋上的帶花的橡皮筋不順眼，用蛇油膏不順眼，穿高跟鞋不順眼，加班不管孩子不順眼，做菜浪費油不順眼，總之很多不順眼……

    婆媳沖突令成家的日子艱難無比，家里每個人都知道，這種艱難目前并無辦法解決，愁苦的時間會無限延長，總算開學了，成睿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吃完飯成睿把發的校服拿出來，給成爸成媽看，剛一拆開包裝袋就是一股刺鼻的氣味，成媽拿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你去看書吧，我先把線頭剪了，給你洗一洗，你再穿。”

    成媽洗衣服為了省水省電，都是手洗的，洗衣機到是成了擺設，成睿勸了一回，見成媽不聽，也就不說了。

    依成媽的說法，她壓根看不上洗衣機洗出來的衣服，還是手洗干凈。

    成睿問成媽為什么要買洗衣機的時候，成媽是這么回答的，“我不是怕，要是哪天我不在家，你爸洗衣服每次穿著是什么樣子，洗出來還是什么樣子，有洗衣機在，就是洗的再不干凈，也總比退在那里要是發霉發臭，長蘑菇來的好……”

    吃過飯，成睿就回房間去了，她的臥室有二十多平米，采光條件非常好，除了本來就有的床和衣柜書桌之外，成爸還特意給她添上了一個大大的書柜。

    外面的小陽臺裝修的時候，裝了鋼化玻璃和窗簾，既不用擔心下雨，也不用擔心烈日，仿榻榻米設計，鋪上竹編的地墊，放上幾只軟綿綿的抱枕，一只小茶幾，這里就成了午休、看書、和下午茶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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