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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支肘托腮地坐在圓桌前望著滿床閃閃發亮的飾品發著呆。
紅珊瑚佛珠珠花、琉璃簪釵是池舅舅送的,金鋼鉆是郭老夫人送的,郭老夫人還給她在普陀山的法雨寺點了盞長明燈,還有這一路上的吃穿嚼用……她欠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好多啊!
這可讓她怎么還啊!
郭老夫人說讓她別忘了她老人家的好,她怎么可能忘記呢?
沒有她老人家,她在九如巷也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罷了。
郭老夫人曾說過,若是感激她老人家,就沒事的時候給她老人家或是做個額帕或是做件小衣,但她就是給郭老夫人做一輩子的針線也還不完啊!
周少瑾不由地苦笑,喊了春晚進來,道:“你和碧桃把東西都收拾收拾,這些紅珊瑚首飾我拿回去送給外祖母和姐姐他們,這些琉璃簪釵則送給持香她們,你看看夠不夠,還需要補多少,等到了杭州城,我們再買些梳篦、錦緞之類的補上,總之寧愿買多了也不能短了誰的,別送東西送出矛盾來。”
春晚笑著應是,和碧桃一件件的登冊。
周少瑾則去了集螢那里。
集瑩穿著件男人穿的短褐,扎著布腰帶,正和幾個腰圓膀大的婦人說著話,見周少瑾來找她,很是意外,把她迎到了內屋喝茶,道:“這么晚了,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周少瑾捧著茶左顧右盼,看見了那原來掛集螢內室的寶劍,她不禁大感興趣地道:“你是不是會武技?就是像那些書上寫的,可以飛檐走壁,一葦渡江。”
集螢猶豫了片刻,笑道:“我是會武技,是家傳的,不過沒書上寫得那么神奇。”
就這樣,周少瑾已經覺得很神奇了。
她看集螢的目光中充滿了艷羨和佩服:“你好厲害!難怪你不怕池舅舅。還一劍削斷了那個焦子陽的胳膊,我早就應該想到才是。你可真行!女孩子習武是不是很苦?你父母怎么舍得你習武?我聽人說漕幫很多草莽之人,他們是不是也有很多武技很厲害的人物,你一個女孩子,應付一個人不打緊,可若是人多了肯定也不是對手吧?我看你雖然懂武技,但還是別和他們直接照面的好,免得被他們圍攻。池舅舅應該也知道你會武技的事吧?要不然他也不會讓你領著那些婆子巡夜了。前些日子我還總拉著你要你去逛街,是不是吵著你睡覺了?池舅舅說,我們明天一早就啟程往杭州府,你不是說要觀潮的嗎?到時候你能一起去嗎?要不要跟池舅舅說說,晚上的時候換個人當值……”
周少瑾啰啰嗦嗦的,話越說越遠。
集螢忍不住撫額,道:“二表小姐,我的事你池舅舅都知道。這次能隨著你們來杭州,你池舅舅之所以帶著我,就是想看中了我會武技,能帶著粗使的婆子巡夜。但錢塘潮涌雖然壯觀也有兇險,早幾年就曾有人被海浪卷走了,所以他帶你們去錢塘觀潮的時候,一定會帶了我去的,你就放心好了。”她怕周少瑾繼續好奇地問東問西,然后回到了正題,道:“你這么晚來找我什么事?”
周少瑾臉色一紅,赧然地低聲道:“我,我銀子帶得不夠,你能不能借我些銀票,我一回去就還給你!真的,我一回去就還給你!”兩世為人,她還是第一次向人借銀子,話說到最后,她迫不及待地保證著。
集螢驚訝道:“你買東西難道你池舅舅沒有給你付賬嗎?程四爺應該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啊!”
“付了。”周少瑾更加不好意思了,聲音又低了幾分,道,“可我不好總讓他給我付賬。我原想,把他給我買東西的銀子還給他,然后向你借幾兩銀子應應急的,結果池舅舅買東西像不要錢似的,我這還是第一天,要不是池舅舅幫著付賬,我只怕會把從家里帶出來銀子花完了還不夠……”
集螢明白過來,她道:“我帶了五百兩銀子出來,借你四百兩夠不夠?”
周少瑾暗暗吃驚。
集螢好有錢啊!
這么大筆銀子,都可以買田置產了。
可見識過程池怎么買東西的周少瑾卻有點不敢肯定這銀子夠不夠。
最重要的是,她賞了樊祺之后,手里并沒有多少銀子了,集螢這么大方地借給她,她回去了也得有銀子還給集螢啊!
“你借給我一百兩銀子就行了。”周少瑾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管好自己的心,少買點東西。
集螢想了想,道:“還是借你二百兩銀子吧!我父親曾經說過,錢是人的膽。身上有錢,你膽子也大一點。”
“也行。”周少瑾沒有和她矯情,自己不用那么多不就行了。
集螢去拿了銀票給她,全是十兩一張的,厚厚的一疊。
這個情份周少瑾記下了。
等她回到屋里,春晚幾個還在清點那些琉璃的簪釵,并道:“二小姐,這些東西全都賞出去也奢侈了,您以后賞人也用得著,犯不著一次把它們都賞出去。你還可以送些給大小姐,大小姐嫁了人,讓大小姐拿出來賞給婆家的那些管事媽媽,大小姐畢竟是要和廖家的人打一輩子交道的。”
言下之意,這些東西留到她出嫁之后打賞婆家的人更好。
周少瑾在心中微微地嘆了口氣。
前世若是沒有發生那些事,春晚跟在她身邊,恐怕也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丫鬟甚至是管理媽媽吧!
她問春晚:“你只比我大三歲,是準備跟在我身邊做個管事的媽媽還是想像施香那樣到了年紀就放出去?”
春晚紅了臉,低聲道:“若是能跟著二小姐,那才是奴婢一輩子的福氣呢!”
話已經說清楚了,周少瑾微微地笑,由碧桃服侍著去梳洗。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王曉一直把她們送上船,這才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們的船駛出了寧波碼頭。
程池站在船頭,迎風遠眺。
懷山低聲道:“查清楚了,王掌柜送的那些銀子是他自己歷年所得。而且,他這些年來因為開銷太大,家里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媳婦幾次和他尋死覓活的他都不改初衷。聽人說,他在和泉州分號的掌柜爭浙江分號的大掌柜一職。”
“看來是個野心勃勃的家伙。”程池道,“若是有人能壓得住他,未必不是匹千里馬。就怕他不服管教,膽子越來越大,到時候鬧出事來。”
懷山不管這些,也不敢評價。
程池笑道:“知道昨天周家二小姐去找集螢干什么嗎?”
懷山嘴角忍不住就翹了起來,道:“聽說是去借銀子了……集螢的嘴挺緊的,可商婆子的眼睛更利索,說是看見集螢拿了銀票給二表小姐。”
程池淡淡地“哦”了一聲,卻從眼底流露出濃濃的笑意來。
周少瑾等人傍晚時分才到杭州府。
來接他們的是杭州府分號的大掌柜。
那大掌柜年約四旬,白白凈凈,胖胖墩墩的,慈眉善目,溫吞吞仿佛天生就帶著笑似的,像尊彌勒佛,不緊不慢地道:“四老爺,再有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不過因為杭州知府是二老爺的同年,對我們票號向來很是關照,知道您和老夫人路過杭州府還要停留幾天,不僅特意讓師爺送了張名帖過來,還讓我確定了您的行程之后給他老人家報個信,說是要親自上門來給老夫人請個安,因沒有您的示下,所以我也不好作主,只是請了守城的官兵關照關照,我們的轎子一到就先放行。至于住的地方,也照著您吩咐的,就安排在了票號的后院,服侍的粗使婆子、小廝也都安排好了。您看您是喝杯茶了再下船,還是這就下船?”
瞧這話說的,明明是催促他們快點下船,免得城門關了又橫生枝節,說出來卻綿柔得不帶一絲急燥。
站在簾子后面的周少瑾在心里感慨,人家這才像彌勒佛,就三房的李老安人那樣,也就皮像骨不像,充其量是個假冒的彌勒佛。
程池選在黃昏入城也是有用意的。
蕭鎮海和蔣沁都在杭州府,他雖然不至于避著他們,可若是他們能晚幾天知道,于他行事卻更便利。
他當即決定立刻下船。
周少瑾等人的箱籠下午就收拾好了,聽了程池的決定,也知道時間緊迫,略略整理了一下,就上了杭州票號早已準備好的轎子。
等轎子落在了杭州票號的后院,周少瑾大吃一驚。
寧波分號當然比不得杭州分號。杭州分號的院落不僅比寧波分號的大很多,而且用的是黃梨木的家具,陳設著玉石盆景,鋪著金磚,擺著名貴蘭花,布置得富麗堂皇,像富貴人家的私宅而不是個票號的后院。可這都不足夠讓周少瑾驚訝,畢竟票號是個做買賣的地方,買賣做得越大,擺場就越大,讓周少瑾驚訝的是院子中間種的兩顆桂花樹,枝葉繁茂,有合抱粗,齊屋檐高,油綠色的葉子間點綴著像繁星般的黃色的花蕊,但新砌磚的青石圍欄和新培的土,都告訴周少瑾,這是兩顆剛剛移植過來的桂花樹。
肥肥的掌柜告訴郭老夫人:“……中秋節怎么能沒有桂花樹呢?所以我特意給您選了這間種了桂花樹的院落,到了中秋節的時候,您和四老爺聞花賞月吃月餅,多多少少可以慰籍幾分思鄉之情。”
姐妹們,今天只有兩更,這是今天的更新。
說起節日,視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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