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稷再也笑不出來了,抱著的雙臂也放了下來,“那當然不行!”
“為什么不行?”真是奇了怪了,他管天管地還管她嫁人的事,他是她爹啊!
韓稷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牙了半日,才指著她說道:“因為你我之間還有協議,在事情未成之前,你不能擅自脫離我!否則的話你就是叛變我,從此以后我絕對不會再理你,你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管!”
“不管就不管,稀罕你!”
沈雁瞪著他,扭頭出了竹林,噔噔回了宮去。給他三分顏色他還開起染坊來了!跟她耍威風,最近過得太舒坦了是吧?
韓稷目瞪口呆停在原地,半日都沒回過氣上來。
陶行在暗處瞥見,連忙一溜煙溜回了辛乙房里。
辛乙聽完半晌,默默的將手上兩顆藥丸丟進瓶子里,無語可說。
在行宮的最后一日,竟然就在平靜中度過。
韓稷郁悶了一上晌,下晌與顧頌他們下了幾盤棋,又去宮外溜達了一圈,在一派溫聲笑語中藏著一腔無邊的郁忿迎來了夜幕,又輾轉了大半夜,之后就到了早上。號角聲一吹,便該是啟駕回宮的時候了。
這一回宮,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見面,他又不能像顧頌那樣光明正大地老往沈家跑,偷偷摸摸就更不合適了,可楚王卻又不同,他有淑妃為助,即使到不了沈家,也可以下旨讓華氏帶著她進宮去,萬一這一來二去她真對楚王動了心,他豈不是說什么都晚了?
那號角聲每吹一響,他心里就越往下沉一分。
沈雁也被韓稷給氣著了。什么叫她想好了嫁給楚王?若不是看在全宮里這么多人的份上,她非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莫說沈家沒有與宗室聯姻的先例,就是允準,她也不會跟楚王有關系不是,就她這種眼里揉不進沙子的人,楚王敢打顧頌的主意,還任憑柳曼如出她的丑。這種人莫說招為夫婿。就是平日往來都得保持些距離罷?
她上輩子嫁了個秦壽,難不成這輩子還要這么倒霉?
還說不理她了,也不想想她還想不想理他!
睡眼惺忪地起來妝扮好。就出宮到了馬車上,為了照顧她腳傷,途中可以有地方躺躺,華氏與扶桑她們另乘了一車。
正在整隊的時候。車壁忽然被人敲響了。
撩簾一看,一張板著的大俊臉出現在窗口。韓稷手扶長劍一身戎裝站在車下,木著嗓子遞進來一個小布包:“這幾日要換的藥,辛乙讓我給你。”
沈雁脧了他一眼,正視著前方。拉長音道:“我人小手短,夠不著。”
韓稷只好把手又伸進來一點。
沈雁瞥著鼻子底下這只手,忽然抓住它張大嘴在上方大咬了一口!然后從那顫抖的手掌里接過紙包來。淡定地揚了揚道:“謝了。”
韓稷看著手掌邊上那清晰的兩排牙印,咬牙切齒瞪著她。差點沒被氣得背過氣去。
在他看不到的這邊沈雁嘴角上翹著,竟然已十分愉快。
找準了冤家來泄火的時候,怎么這么爽!
寅時末刻隊列齊整,終于開始向京城進發。
一路再也無話。
因為天雨,回來的時間比來時又多花了一個多時辰。路上倒并沒有什么事情發生,午時末刻一路平安進了北城門,大路兩邊諸志飛等人率著百官前來城門迎駕,隊伍越發壯闊,但沈雁已經累得腰酸背疼,全然沒有心思再去感受這份難得的排場。
大伙依然要先進宮,給皇太后請安,報告此次行程,然后才能回府去。
好在皇太后自己也染了風寒,正在服藥,因此只略坐了坐便就告退出來。
回到府里自然又有一番歡迎,季氏率著陳氏沈弋她們在大門迎接,陪著在二房里用了中飯,沈宦不在家,沈宣便陪著沈宓在花廳里用飯。
府里這幾日倒還算平靜,只是沈宦沈宣兄弟面上還生生的,提到這個的時候陳氏面有赧色,季氏便沒再往下說。沈雁雖然還沒有招丫鬟們過來問話,但想也知道沈宓若不從中再做些勸解,他們倆這心結始終還有些日子往下拖,不管怎么說只是點小事,矛盾能解開還是得解開的。
不過這兩日無論如何是不能了,才出外回來,總得休息好再說,還有華家那邊還得去走走,家里的事只好先擱著了。沈宓這次日夜隨駕,想必也有些事情急欲跟華鈞成商議,總而言之,出門不容易,回來也不容易。
沈弋聽說沈雁扭傷了腳,不免問起,沈雁哪里肯與她細說,也說是被貓驚著摔倒了。沈弋遂也沒有再問。若在平常她定要打趣幾句,沈雁見她安靜得緊,不免細看了兩眼,只見這幾日沒見,看她面容倒似憔悴了些似的,遂問:“這幾日身上也不舒服么?”
沈弋搖搖頭,“哪能呢。你不在,我不知多清靜。”
雖是玩笑話,但卻又透著一絲不自然。
沈雁更加訥悶,但卻沒再往下問。
沈家這邊安寧詳和,韓稷先帶著韓耘去大營里交了差,然后又順便吃了飯,兄弟倆這才回府來。
鄂氏與老夫人也都盼了一整日了,聽說回來立刻讓人將他們直接帶到了上房。
上房里不光老夫人婆媳在,魏國公的兩位堂哥媳婦梅氏和樂氏也在。
老魏國公兩個兒子喪生了一個,如今的魏國公算是一脈單傳,韓家兩位堂老爺乃是老魏國公胞弟的兒子,因為韓家人少,因而彼此倒跟親兄弟沒什么兩樣。住的也并不遠,都在國公府后頭的柳樹胡同,平日里隔三差五地進來給老夫人請安,陪著說說話,倒也解了韓老夫人不少悶。
如今梅氏的丈夫韓世充,樂氏的丈夫韓世磊都在中軍營擔職。不過因為老魏國公四十歲上才重新娶妻生子,所以韓世充兄弟倒比韓恪還要大上好幾歲。
梅氏樂氏也都成了鄂氏的嫂子。
韓稷帶著弟弟給她們大家都請了安,梅氏的孫女兒跑過來討糖吃,韓稷從懷里抓了把栗子給她,她也不嫌棄,高興地倚到了祖母身邊。梅氏撫著她的頭笑罵了句沒規矩,見鄂氏笑吟吟地,便也就沒再說什么。
老夫人笑微微地將他們招到近前,一手拉著一個,問道:“這些日子可辛苦了,耘哥兒可有淘氣?”又拍拍韓稷的手背:“你身子骨可頂得住?我瞧著你又瘦了,這倆眼圈怎么烏青烏青的,早說過讓你辭了它,你又不肯。難不成由我老婆子出面,皇上還敢不答應不成?”
老夫人瞧著寶貝長孫,著實有些心疼。
接連幾夜沒睡好,眼圈不烏青才怪了。辛乙揚眉往韓稷瞅了一眼,默默地靜立一旁。
韓稷依然如故的笑道:“回老太太的話,孫兒不妨事。”
老夫人嗔笑著,再拍了拍他手背。
韓耘這里也撲到老太太懷里:“老太太,大哥專門欺負我,我才去到行宮的那日,大哥都不給我吃飽飯,他還怪我不會自己洗臉,后來還是去了薛伯母那里才給我補了餐。大哥他偏心,只對姐姐好。”
“姐姐?”鄂氏與老夫人同時疑問起來。望著韓稷:“哪來的姐姐?”
梅氏樂氏也好奇地笑望過來。
韓稷順眼輕瞪了眼韓耘,轉過頭來云淡風輕地望著眾人:“別聽他瞎說。哪曾有什么偏心?就是柳閣老的千金和沈通政的千金,在行宮的時候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打過幾次交道而已。耘哥兒這是在為著我沒讓他可勁兒吃東西埋怨我呢。”
梅氏笑道:“可不是聽說柳沈兩家的千金也都去了。”
鄂氏含笑點頭。
老夫人大笑道:“出門在外,自然是會多出不少機會接觸。男孩子家,當然要多照顧照顧姑娘家。若學那些個酸溜溜的文人一味只懂回避倒不好了。”
樂氏她們都笑著附和。一時間韓耘童言無忌帶來的尷尬倒是被揭過去了。
韓稷也笑著,卻道:“文人里也有豪邁爽快的。”
老夫人斂住笑,問道:“此次去,可曾有與柳閣老沈通政他們多接觸接觸?他們都是有真學問的人,尤其是沈家,咱們家雖然行武,又仗著有功績,但子弟們若是因此自滿自足,遲早會比不上別家。你們素日見了這些有學問的人,很應該謙遜些才是。”
鄂氏望過來。
韓稷笑道:“回老太太的話,孫兒就是想跟大人們親近也沒有辦法,他們與顧大哥他們近身侍侯皇上,十分忙碌,而且孫兒是小輩,刻意接近顯得冒昧。”
“那倒也是。”老夫人點頭,想起自己與柳夫人從前也是見過的,不免轉頭又笑著與鄂氏她們說起當年的軼事來。
韓老夫人已經上了年紀,說話雖有條理,但卻難免有了忘性,說起當年事來也總是會忘了原本在做什么。但做晚輩的除了乖乖聽著又豈好打斷?韓稷這里旁聽了半晌,鄂氏便就悄悄向他們打眼色,讓他們兄弟倆下去歇著。
韓稷遂默默沖老夫人施了個禮,然后便緊拽著韓耘大步出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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