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里再難受也不是韓稷的錯,她也犯不著把火撒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不是嗎?——不對,韓稷上回說他不是韓家的孩子!他不是韓家的孩子,那他會是誰家的孩子?!
沈雁腦子里像是突然被澆了瓢冷水,陡地打了個激靈!如果韓稷僅僅只是被收養的,那么韓家沒有理由把此事捂得這么嚴實,也不至于連顧家薛家他們都沒撈著半點消息!更不可能致使鄂氏這樣一個有著賢名在外的國公夫人不惜一切地針對他!
她不讓他當世子,真的僅僅是為了把爵位留給韓耘嗎?
難道十幾年的親自教養下來,真的一點感情都會沒有嗎?
“如果魏國公對陳王妃用情至深,那么陳王府被滅之時他怎么也不想辦法保住她?果然父親說的沒有錯,韓恪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能這么冷漠,還能指望他什么?”一向和氣的華正薇也氣憤起來。
沈雁聽到這里,也不由點頭,可不是么?如果魏國公有情有義,至少應該想辦法保全心愛的女人的性命罷?他既然什么也沒有做,可見也是個重富貴而輕情義的薄幸人了。
可是,他真的什么也沒有做嗎?
她想起韓稷尚未說完的身世,眉頭又糾結起來。也許是該找個機會問問他這件事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往窗外望去,而那邊韓稷還環胸站在那里,癡癡望著這邊,仿佛正等待著她的目光眷顧。
這個意氣風發而又不失謀略的少年,究竟知不知道魏國公與陳王妃的這段過去呢?
而他的身世,跟陳王府究竟有沒有關系?
華家包廂這邊全然陷入一片陰郁氣氛,韓稷這邊廂瞄了許久也不見沈雁再冒頭,心情也覺得蕭肅起來。想要過去跟華鈞成打個招呼,又因為有姑娘們在,顯然也不是個好主意。可若不去,他心里又實在想她得緊。
他問陶行:“可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陶行想了想,“小的先前見到姑娘出來是乘的自己的馬車,想來她在華家小住了兩三日,呆會兒也是打算要回沈家了。”
回沈家?沈宓對他態度也很古怪,他若是直接過沈家去,即便是不碰壁,想見她也十分之難。
沉吟片刻,他忽然道:“沈弋最近有什么動作?”
陶行道:“沈大姑娘出門少,也沒什么太多動作,不過近來但凡是有房大奶奶出現的宴會,她都有出席,如今與房大奶奶郭二奶奶她們十分熟絡。幾位少奶奶對她的印象似乎也還不錯。但是這幾次都是沈家四奶奶帶她出來的,除了諸家那回,沈二奶奶似乎再也沒帶她出來應酬過。”
韓稷凝了眉。
華氏不帶沈弋出來,自然跟上回沈雁盯沈弋的梢那事有關,不管沈雁為什么提防沈弋,總歸說明一點,她們姐妹倆感情并沒有那么要好。既然沒那么要好,而且還令得沈雁要盯她的梢,可見沈弋還是有可能危及到沈家二房的。
想到這里,他跟陶行道:“我們去房家串串門。”
反正看情形也是跟沈雁說不上話了,既然沈弋那么想嫁進房昱,他替她去房家走走也沒什么要緊。再說了,房昱不是已經拜了沈宓學棋么?
房家這邊,房大奶奶正在房里吃茶。忽一抬頭,見房昱打院門前路過,遂問身邊的丫鬟喜兒:“昱兒近來怎么總神思恍惚地,他學業上怎么樣?大爺可說過他什么不曾?”
喜兒笑道:“咱們少爺從小就不用人操心,連老爺是贊不絕口,大爺哪能說昱少爺什么呀。奴婢估摸著近來天轉涼了,怕是有些不適。”
“這是什么話?”房大奶奶輕睨她,“天轉涼了還能把個好好的人整沒勁了不成?你去把他叫進來,我跟他說幾句話。”說完她頓了頓,又道:“算了,還是我過去吧。你去看看他在哪里。”
喜兒頜首。
這里才吃完了茶,喜兒就回來了,道:“少爺在書房里作畫呢。”
房大奶奶點點頭,拿了絹子起身,便就往房昱院子里來。
房昱自打在諸家見過沈弋一面之后,那份愛慕之情便再也無法止歇了。這幾個月偶爾也會借向沈宓學棋之便去到沈家,可對于偌大的沈家來說,雖然同在一個宅子里,二房與長房卻如同隔了兩個世界,又因男女之別,要見面談何容易。
便只有相思。
倒是常聽大人們提及她是如何的懂事大方,如何的堪當名媛典范,那些贊詞雖然與他這男子無關,但往往聽到,又仿佛是在聽他們稱贊另一個自己,心里那些花兒又如遇到了春風,呼啦啦開放起來。
想而不得見,便訴諸于筆。
案頭上那些詩賦文章,筆下的這幅幅肖像,她自然不知道,那一面的邂逅于他來說,就像是用半生的時間才等開的一朵花,那瞬間已經烙進了他的骨子里。
他往她的黛眉之上再染了一筆,這顧盼生輝的韻味,竟然顯現出一兩分了。
“少爺,大奶奶來了。”
正出神間,小廝進來稟道。
房昱抬頭,果然見房大奶奶已經跨步進了門。
“母親怎么來了?”他連忙將未完的畫作掀開一半蓋住,迎上去道。
房大奶奶瞄了眼那畫,而后順著他的指引含笑在屋里坐下,說道:“我來看看你,快中秋了,也不知道你院里還缺什么不曾?”
“很齊備了。”房昱點頭,“母親幫著太太打理家務,每日那么多事忙,我這里有丫鬟小廝們就好了,不用母親再專程來看。”
房大奶奶輕嗔了他一眼,順手拿起桌上堆著的詩文。
她娘家也是讀書人家,四書五經都略略懂得。
翻了一翻,她眉頭遂微蹙起來:“我記得你從前并不大寫這些風花雪月,如何這些全是什么佳人才子?”
房昱面有赧色,說道:“這都是前些時候跟諸子曦他們對詩寫的,不能算什么。”說著伸手奪回來,順手都扔進了桌下抽屜里。
房大奶奶可是過來人。如果是對詩寫的,而且還作不得數,那么為何不能讓瞧瞧?再說了,對詩考的是快速成詩,一般情況下若不是自己最熟悉的情和景,也不會拿來對詩。既是對詩都拿這些風花雪月地作文章,自然是常存于心了。
想到這里她不禁揚了揚唇。
她的兒子,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了。
看他一眼,眉目雋秀,溫文儒雅,不卑不亢,風度翩翩,的確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這樣的男子,身邊總是不缺傾慕的目光的,若是對才子佳人沒有丁點兒想法,那未免也太不正常了。少年男女相互愛慕總是少不了的,只要在禮教的束縛范圍內。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佳人,又會是什么樣的女子?
她站起來,走到書案邊,將蓋住了的那幅畫展開來。
畫上的女子彎眉大眼,瓊鼻嘴唇,緋衣仙姿,顧盼生輝。整個人看去落落大方,又透著股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清貴之氣。
“是她……”
認出來這是沈弋,房大奶奶的眉頭皺起來。
房昱連忙走過去:“母親……”
他深信她已經認出了沈弋,但他不明白這皺起的雙眉代表著什么。
房大奶奶把畫放回去,慢慢轉過身來,把神色放緩了,然后望著他:“你跟沈家姑娘熟么?”
房昱立時紅了臉。但母親面前不敢造次,他垂首答:“兒子與沈姑娘男女有別,不敢親近。只在沈家偶遇過兩回而已。”說完他仍不露出絲擔憂:“有什么問題么?母親。”
“沒有。”房大奶奶沖他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房昱躬身送了她到廊下,眉間的疑惑直到她離開院門還凝聚著。
“少爺,韓世子來了。”
這時候,小廝又走過來道。
房大奶奶回了房,有好一陣子沒說話。
屋里的嬤嬤慧娘走過來,“奶奶這是不舒服么?”
房大奶奶搖搖頭,轉了個方向坐著,神情不那么萎頓了,卻又凝起眉來。“昱兒好像看中了沈家的大姑娘,這件事我居然不知道。”
慧娘聞言微怔,想了想,說道:“少爺向來規矩,這種事自不好主動跟奶奶言明。”
房大奶奶默聲無語。
慧娘瞧見了,不由道:“沈家大姑娘不是口碑極好么?人長得漂亮,性情也極好,聽說在沈家也幫著家母管理中饋,想來將來持家理事是把好事。再說沈家這樣的門第,配咱們家也配得了。奶奶莫非還有什么不如意?”
房大奶奶默了默,將撐額的手放下來,說道:“說到門第,沈家若還配不上,天下間也沒幾個配得上的了。
“這弋丫頭也好,溫婉端慧,我幾次瞧下來,行事也大方得體。可我總覺得,她對我總顯得比旁人多了兩分殷勤似的。世間但凡無故獻殷勤者,總有些目的。我就是不知道,她對我有什么目的呢?”
說完她嘆了口氣,又道:“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對人姑娘本身是沒有什么意見的。可你總該知道,老爺一向教導我們明哲保身。如今朝堂內里是這樣的亂,稍不留神就能沾上一身灰。弋丫頭雖然只是個姑娘家,沈家也不是那多事的人家,但我心里總有點不踏實。”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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