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五忙著操持詩會,謝家人也沒有閑著。
盛京城從來不缺少趨炎附勢的人,謝五要舉辦大型詩會,晉王府與孟國府都會應邀出席的消息一經傳出,謝家人就都風光了起來,交際應酬也頻繁起來。
而其最為風光的,自然是謝五的母親,威遠侯府的世子夫人,謝大夫人。
謝大夫人為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感到驕傲,這些時日,沾了謝五的光,她在盛京的貴婦圈子里是愈發有地位了,也愈發受追捧了,每次她一出席宴會,就會有一群夫人太太圍著她轉,就連那些以往不太搭理她的夫人太太們,最近也都自個找上門來跟她說話套交情了,邀請她出席宴會的帖子更是一日比一日多,謝大夫人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長臉面的了。
這段時間,因著在貴婦圈出盡了風頭,謝大夫人可謂是春風得意,連走路都帶風,而隨著奉承討好的人越來越多,被繁華迷花了眼的謝大夫人,開始得意忘形了。
謝家也是名門世家,書香門第,謝家人在外的風評也一向是清貴高雅的,作風也很是低調謙和,然而這幾日,謝大夫人卻對此不滿了起來。
參加的宴會愈多,接觸的貴婦愈多,謝大夫人的眼界也愈發開闊了,她不再滿足于端莊素雅的打扮,她認為只有華貴高檔次的首飾衣裳,才能配得上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于是,她與威遠侯世子爭吵,向威遠侯老夫人暗示,只為能多添些華貴珍奇的首飾,這樣她才能不在宴會上被旁人比下去。
威遠侯府即便家底殷實,也不可能把銀子只往一人身上堆,但是其余幾房的夫人就不會同意,更何況謝家要維持以往清貴的名聲。是以。對謝大夫人的明示暗示,謝家人只當做看不懂,謝老夫人更是裝病,不愿再見謝大夫人。如此一來,可是把謝大夫人氣得夠嗆,她直接向著兒子哭訴一番后,就帶著丫鬟婆子回了娘家。
謝五自然是站在謝大夫人這一邊的,如今他風頭正盛,當然也希望母親能風光風光體體面面地出現在人前,至少不能給他丟臉。不過,他也不會傻到明著去與謝老夫人,以及嬸娘們作對,他就裝,裝低落,裝難過,他說他為了家族名望忙前忙后,卻連母親都無暇顧及,實在是大不孝,現在母親回了娘家,他也無心再管詩會的事,只想去陪著母親。
他這話一出,謝老侯爺就急了,都到這節骨眼了,怎么能說不管就不管呢?當即,謝老侯爺就責令謝大爺好聲好氣地去接了謝大夫人回府,又敲打謝老夫人,讓謝老夫人不要太過短視,要好好安撫其余的媳婦們,然后給大媳婦打幾套滿意的,上得臺面的頭面首飾,當然,還要裁新衣裳。
謝老侯爺說的簡單,謝老夫人這個辦事的,卻是氣得差點出氣多進氣少,因為謝大夫人一開口,就要動輒千兩,甚至幾千兩的首飾,還一口氣要四五套,衣裳就更不必說了,但凡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她都要用最好的料子做上兩套不同顏色的,說是一套家里待客時穿,一套出門應酬時穿。
這么幾套置辦下來,一下就花了上萬兩,謝老夫人那個心疼啊,她嫁進威遠侯府幾十年,一直秉持謝家祖宗遺訓,勤儉持家,不敢鋪張浪費一分一毫,就是平日里出席宴會,也都是盡量低調內斂的,想她最貴的一套頭面,還是出嫁時娘家置辦的嫁妝,一對比如今大媳婦的做派,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被媳婦爬到了頭頂壓著,謝老夫人心苦悶,病倒了。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更氣人的是,即便謝老夫人病了,下不來床了,謝大夫人也不肯給她侍疾,謝老侯爺跟謝大爺還一味的讓她忍讓,不僅不許她聲張,還不許她喚出嫁的女兒回來陪著說說話,說如今是特殊時期,等過了詩會再說,如此這般,謝老夫人郁結于心,病情愈發嚴重了,這一趟,就是大半個月。
而相比起謝老夫人的一再隱忍,謝大夫人是愈發得寸進尺,愈發囂張了。
這一日,是長平郡主設宴,謝大夫人作為近日貴婦圈炙手可熱的人物,自然也收到了帖子,不過她并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的丈夫,她擔心消息泄露后,妯娌們會厚著臉皮跟她一起去,那會讓她覺得很丟臉。
從清早開始,謝大夫人就在打扮,一直到臨近午時,她才珠翠環繞地出了門。
鑲嵌著大顆紅寶石的金頭面,最新款式的云錦羅裙,謝大夫人雍容華貴地出現在宴會現場,瞬間就吸引了全場大半的眼光,周圍更是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低呼聲,還有倒抽氣的聲音,這些聲音,傳到謝大夫人耳朵里就都成了贊嘆與羨慕,她挺了挺胸脯,趾高氣昂地走向宴會的主人——長平郡主。
若是此時謝大夫人回頭,就會發現在場大多數的夫人太太都在掩嘴偷笑,眼更是帶著嘲諷。
因為作風高調傲慢,謝大夫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得罪了不少人,只偏偏她一無所覺,依舊將自己當做個香餑餑。
長平郡主正被幾位夫人圍著說話,看到仰首挺胸,宛如孔雀一般走來的謝大夫人,她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這一絲表情不過稍縱即逝,坐在長平郡主身側的慕容氏卻瞧了個清楚,她拿帕子按了按含著嘲諷的唇角,朝對面的一位夫人使了個眼色。
那夫人得了暗示,便嬌笑著開口道:“哎喲,今兒可開了眼界了,謝大夫人那套頭面,怕是要花幾千兩銀子吧?瞧那紅寶石大顆圓潤的,色澤又好,真是少見吶!”
謝大夫人離著長平郡主也就幾步路,那夫人的聲音不小,她自然是聽到了。下意識地撫了撫鬢角的壓鬢簪,她故作不在意地揚聲道:“哪里值幾個銀子,不過是戴著玩玩罷了的。”說著,兩步走到長平郡主跟前,矜持雍容地福身行禮:“郡主娘娘安康。”即便是行禮,她也是微微揚著下巴的。
見狀,性子直爽一些的夫人,都不由都掩嘴偷笑起來。
而那些近日在謝大夫人跟前吃了虧的,更是在心底冷笑不已。
與長平郡主有接觸的夫人不多,然而,但凡與她接觸過的夫人太太們就都知道,長平郡主是皇族少見的異類——這個郡主她嫌福愛貧!
很顯然,謝大夫人對長平郡主一無所知。
謝大夫人只理所當然地以為,皇親國戚辦的宴會一定會很氣派奢華,是以她也要極盡華貴才是,于是,才有了眼下她這一身裝扮。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些愛俏的夫人太太們,今日都比往常要打扮地樸素許多。
在盛京城,對清廉高潔的尊崇,長平郡主論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這個生而富貴,滿身尊崇,即便是公主們見了都要恭恭敬敬稱一聲姑姑的女人,卻偏偏天生反骨,她厭惡官場的陰謀詭計,反感世族的奢華富貴,對那些鋪張浪費,講究排場的人家,她從來連看都不愿看一眼,更別說是接近了。
作為先帝最寵愛的侄女,今上的堂妹,長平郡主才情極高,樣貌又出眾,七歲時便得了封號,可謂榮寵至極,只可惜這個榮寵一身,又品貌風流的女子,至今都是孤身一人,只十年如一日地守著牌位過活。
說來,也是一段凄美佳話。
長平郡主尚在閨時,是沒有如今這般偏執的,當時,她是京名門公子們夢寐以求的求娶對象,也是閨秀小姐們羨慕嫉恨的第一人,即便不愿承認,但那一代的很多人都篤定地認為,只有“第一公子”才配得上長平郡主,也只有長平郡主,才配得上“第一公子”。然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第一公子”娶了名聲不堪的潑辣女子,而長平郡主更是與一個出身寒門的青年學子私定終身。
若是故事到此,眾人也不過唏噓一聲,道一句老天無眼,只偏偏,這還不是結局。
結局是——長平郡主心悅的男子在殿試前,被惡霸活活打死,經查,是同期參加殿試的世家公子唆使人所為,只因長平郡主心悅的男子極有可能高三甲。長平郡主向來嫉惡如仇,自是不會放過作惡之人,在替心上人報仇后,她更是捧著牌位拜堂成親,守寡至今。
也是自那以后,長平郡主愈發偏激,愈發反感世家貴族。
而此次,長平郡主之所以會邀請謝大夫人,便是因著聽說了謝家的清貴之名,以及謝五大辦詩會,邀請了不少寒門學子參加的事兒。
只是不想,結果太令她失望。
望著眼前看似謙遜溫和,實則矜貴倨傲的謝大夫人,長平郡主眉頭皺的更緊,她淡淡開口:“免禮吧。”
語氣疏離得很。
長平郡主雖然嫌富愛貧,但她卻從不會無故落人臉面,是以,即便是對謝大夫人看不順眼,她也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她的留面子,卻讓某些人自以為是了起來。
聞言,謝大夫人歡歡喜喜起了身,直接擠到了長平郡主身旁坐下。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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