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她實在是躺不住了,便叫了百靈與青鷲進來伺候梳洗。
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銅鏡中青稚的臉龐,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長大后的容顏,那樣冰冷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努力擠出一個笑,想讓自己看起來開朗一些,眼底卻浮起淚意。
視線朦朧,鏡中的笑容僵硬扭曲。
前事不堪追憶,她忍著眼底的酸澀,將悲涼都藏在心底。
梳洗畢,安若瑾過來喚她一起去請安。
先到鎖桐苑給嗣母請安,再跟著一起回到頤榮苑給祖母請安,她們到的不算早,進松鶴堂時,二夫人跟四夫人已經在了。
四夫人身邊帶著安若蕓,瞧兩人的舉止,已有幾分親近。
倒是二夫人與安若妍之間瞧著還有幾分不自然。
給老夫人請過安,安若瀾跟著安若瑾在慕容氏身后坐下。
剛起頭說話,三夫人就帶著三房的小姐來了,又過了好一陣,孟氏才帶著安若嫻姍姍來遲。
對于總是最后來請安的五兒媳,老夫人已經見怪不怪。安若丹在二夫人手下嚴加管教了幾日,如今已是安分許多,眾人說話,她也不像以前一樣總是插嘴討巧了,只垂眉低眼坐著。
她這幅鵪鶉一般的姿態,讓坐在她斜對面的安若嫻心中很是不啻。
安若嫻跟安若丹好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安若丹被二夫人關了起來管教,她們的關系就漸漸淡了。安若嫻知道安若丹失去了安二爺的寵愛,自然不愿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精力,這幾日,她一直在試圖接近安若蕓。
她倒不是看上了安若蕓的嫡女身份,而是想以此接近安四爺,她知道安四爺有幾分花花心思,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
視線掃過在場眾人。聽著沒有半點營養的雞毛蒜皮小事。安若嫻不屑撇嘴,后宅的女人就是無知無趣,她絕對不要做這樣沒用的女人。
心里正鄙夷著。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嘴,說起了鐘四爺要認安若瀾為義女的事兒,安若嫻立馬豎起了耳朵,不漏過一句話。聞言。安若嫻嘲諷地勾起唇角,心想三夫人的嘴巴這么把不住門,遲早要得罪人。
慕容氏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并未如安若嫻預料的那般心生惱怒。她溫聲道:“要看世子爺的意思,也要看瀾姐兒是否愿意,我倒是沒有多的想法。”
她說著溫和望了安若瀾一眼。
老夫人將一切看在眼里。對她的柔順賢淑很是滿意,微微笑道:“這事兒也不急。就算都應了,也要等到世霆回來才能作數。”
大家都道老夫人說的是。
孟氏撫了撫絲帕,笑望向安若瀾,柔聲問道:“瀾兒是如何想的?不妨與大家說說。”
安若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情緒并不高,聞言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恭謹道:“我聽父親母親的。”
她望向慕容氏,口中的父母所指是誰不言而喻。
原本因為她的回答而歡喜得意的孟氏,瞬間如墜冰窖,臉色微白。
見狀,三夫人在心底嗤笑。
老夫人掃了眼孟氏,耷拉下眼皮,道:“時候也不早了,都回吧。”又點了安若瀾五個嫡女留下陪她用膳。
眾人便紛紛起身告辭。
一整個早上,安若瀾的精神都不太好,心不在焉地陪著老夫人用過早膳,她本打算回房歇歇,卻又被告知鐘四爺來了,要見她,于是她便改道去前院。
這幾日鐘四爺經常過侯府看她,且每次都帶來不少吃穿玩用的物件,件件精巧不凡,可見花了不少心思,誠意十足。
她原是不肯不敢收的,但又推拒不了,加上鐘四爺送的東西又都很合她的心意,便只好既感動又無奈地收下。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鐘四爺這么多禮物,她早在不知不覺間偏向了鐘四爺。
想著這次鐘四爺又搜羅了什么新奇玩意帶過來,安若瀾雀躍地往前院走,只是剛剛出了二門,她就看到了安若嫻。
安若嫻一個人站在二門前,很顯然是在等她。
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安若瀾腳下未停,打算繞過安若嫻離開。
“瀾姐姐。”安若嫻開口喚她,快走兩步,擋在了她面前。
安若瀾不得不停下腳步,耐著性子問道:“何事?”
安若嫻輕笑了下,微揚起唇角,看似純凈明亮的眸子帶著絲輕蔑與嘲諷,她道:“瀾姐姐,你可聽說過,人與人的緣分是有限的,一旦耗盡,再無彌補的機會。”
心口一跳,安若瀾忽然覺得不安,她想起了昨晚的夢境。
掩在袖中的手握緊,她竭力保持鎮定,淡聲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安若嫻聳聳肩,抬頭直視她眸色漸深,帶著不安的雙眼,心底大為暢快,道:“我只是想告訴瀾姐姐,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無法挽回,即便重來一次。”
她湊到安若瀾耳邊,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你這一生,注定孤苦凄涼,你所愛的人,都會被你所害,離你而去!你這個煞星!”
瞳孔劇烈收縮,安若瀾心底駭然。
夢中的場景突然闖入腦海,無助和絕望噴涌而出,席卷她全部的心神,讓她恐慌顫抖。
安若瀾知道安若嫻是在故意激怒她,但她還是無法克制心底的怒氣,深埋在心底的禁區被觸犯。她無法再保持冷靜。
眼底一片冰冷,她用力一推,將安若嫻狠狠推倒在地,隨后整個人壓上了去,只是不等她的巴掌扇下去,耳邊就響起了尖叫,黃鶯帶著老侯爺跟鐘四爺趕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么?!”老侯爺大吼一聲。震怒不已。
“祖父……嗚嗚嗚……”安若嫻先發制人。委屈地嚎啕大哭起來。
看到她被壓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模樣,老侯爺下意識地認為是安若瀾欺負了她。不由對著安若瀾怒喝:“你還不快給我起來!”
又暗地里打量鐘四爺的臉色。
方才他正在前廳招待鐘四,一個丫鬟突然神色慌張地跑進來,說六小姐跟十小姐在二門前打起來了,請他過來看看。他本是不愿來的,只是鐘四提出想來看看。他才不得不帶著人過來,誰知竟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老侯爺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帶鐘四過來。眼下只盼著鐘四不要因此改變主意,打消認瀾姐兒為義女的念頭。
與此同時,安若嫻也在偷偷打量鐘四爺的神色。
她是故意演這一出戲的。為的就是讓鐘四爺厭惡安若瀾,然而自己取而代之。
然而鐘四爺并沒有如她所愿的。露出失望不滿的表情。
鐘四爺的臉上始終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老侯爺跟鐘四爺一出現,安若瀾就已經猜到安若嫻的目的,盡管已經恢復冷靜,她也沒有依老侯爺的話立即起身,而是啪啪甩了安若嫻兩巴掌后,才施施然站起來。
她的反應,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安若嫻更是驚駭地瞪大了眼,捂著臉發不出半點聲音。
冷著臉,倔強地紅著眼眶,安若瀾落落大方地向著老侯爺與鐘四爺福身行禮,“孫女見過祖父,見過鐘四叔叔。”
老侯爺被她鎮定大氣的姿態震得發愣,眼底閃過驚嘆。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氣度,他這孫女日后定然了得。
心底的憤怒一掃而光,老侯爺贊賞地淡了點頭。
鐘四爺依舊是那副淡漠神色,含笑撫了撫她的頭頂,道:“在前邊久等不到你過去,原來是在這調皮呢,說說,你這小妹妹怎么惹你了,你要大打出手?”
一聽他這親昵的語氣,就知曉他是偏向哪一方。
安若嫻回過神來,聽得這話差點氣炸了肺,她辛辛苦苦安排了這場戲,還被安若瀾打了兩巴掌,難道到頭來只是白費功夫?
面對著鐘四爺,安若瀾緩和了臉色,道:“她自個討打,我自然不客氣。”
聞言,安若嫻更是氣得牙癢癢,她噙著眼淚,可憐兮兮地望向老侯爺,希望老侯爺能替她出頭。
老侯爺聽到安若瀾張狂跋扈的語氣,本是動了怒的,只是轉頭看到鐘四爺寵溺的神色,他的怒氣頓時就消了。
只要鐘四爺還看得上六丫頭,他也沒什么好氣的。
便緩和了神色,擺手道:“好了,打也打了,氣也消了,趕緊陪著你鐘叔叔在府上好好逛逛。”
竟是連緣由也不問了。
“祖父!”安若嫻不敢置信地大叫一聲,這事兒就這么完了?
老侯爺嚴厲地看她一眼,道:“你不好好在后院待著,跑這來作何?還敢頂撞嫡姐,還不回去好好反省?”
說罷,又對鐘四爺嘆道:“小丫頭不懂事,讓世侄見笑了。”
鐘四爺拱手,笑道:“世伯見外了,小孩子家家的,正是愛玩的時候,偶爾吵鬧,也是無傷大雅。”
他連看都沒有看安若嫻一眼。
兩人又寒暄幾句,老侯爺去了書房,鐘四爺則拉了安若瀾,在府中閑逛起來。
安若嫻呆愣愣坐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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