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著吧。”安文均頭也未抬。

這幾日安若嫻總讓人送東西過來，或是吃食，或是用具，或是把玩物件，示好的意思十分明顯。

安文均不知道這個不同以往的妹妹到底想做什么，他謹慎地靜觀其變。

碧桃將精致濃香的餛飩放在書案上，猶豫一番，道：“少爺，天不早了，該歇著了。”

“等我看完這卷。”安文均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碧桃很不明白，三少爺年紀輕輕已是進士，為何還要這般努刻苦。

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這個十來歲才被接回侯府的少爺，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努力，然而當老侯爺夸獎他的時候，他卻又比任何人都淡然。

不驕不躁，謙虛上進，不因旁人的低看嘲弄氣餒，比起只會巴結五夫人求得庇佑的十小姐，三少爺好太多了。盡管三少爺天份比不得四少爺，然勤能補拙，她相信總有一日三少爺也能熬出頭來。

有時候，碧桃甚至有些心疼這樣的三少爺。

見他無動于衷，依舊專心致志盯著書本，碧桃只好搬出薛氏，道：“姨娘再三叮囑奴婢，讓奴婢好好照顧少爺，少爺就別讓奴婢為難了。”

安文均無奈嘆出一聲，只好收了書，道：“好吧。”

碧桃喜笑顏開，將餛飩移到他面前，安文均卻擺擺手，“我不餓，你吃了吧。”說著理了理衣襟站起身。

碧桃歡喜道謝，想起什么，又道：“少爺，您也許久不曾去看望姨娘了，明日可要去看看？”

“嗯。”安文均應了一聲，邊往房內走，邊道：“母親這兩日甚至不舒坦，明日去給母親請安時，我會順道去看望姨娘。”

碧桃眼底微暗，三少爺太拘謹了，為了避免閑話，他連見自己的親娘都十分克制謹慎。

安文均脫下外袍掛好，對還愣著的碧桃擺手道：“你也下去歇著吧。”

碧桃忙應了聲是，帶著幾分遺憾福身退下了。

房內靜悄悄，安文均默默嘆了口氣，將青紗帳放下。

天方破曉，安文均就起了，清晨的天氣很是涼爽，他照例讀了會書，而后便動身去給孟氏請安。

從王府回來后，孟氏跟安世延就鬧起了冷戰，安世延倒是沒什么變化，依舊每日上朝當職，晚上歇在書房，倒是先鬧脾氣的孟氏日日愁悶煩躁，卻又拉不下面子低頭，只能尋了薛氏訴苦。

安文均到馨月苑時，孟氏才起不久，薛氏已經被叫了來陪她說話發泄，聽聞安文均過來請安，薛氏很是高興，然孟氏卻擺手道：“叫三少爺回去罷，就說他的孝心我收到了，我近日身子不適，不便見他。”

聽得這話，薛氏臉色變了變。

進來通報的夏荷瞧見了，頓了頓，道：“夫人，薛姨娘也許久未見三少爺了，您今兒就見見三少爺，就算是成全薛姨娘。”

這幾年薛氏在孟氏面前任勞任怨，也一直沒有別的動作，即便是忠心如夏荷，也被她感動，現在與她關系很是親近。

孟氏聞言一頓，抬眼忐忑地望了眼薛氏，猶豫一番后，對薛氏愧疚哀求道：“柔娘，你們母子有的是時間見面，今兒你就陪我吧，我真的被五爺傷透了心……”

說著又啜泣起來。

聽得這話，夏荷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她是知道的，三少爺性格拘謹，除了給夫人請安，平日基本不涉足后院，而每次到后院，也都是給夫人請了安后立即離開，可以說與薛姨娘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這幾日薛姨娘一直在陪著夫人。

就連夏荷都覺得孟氏的要求太過自私無理。

薛氏自然心底冰寒，可她無法拒絕，只能強扯出抹笑，拍著孟氏安撫道：“夫人莫難過，婢妾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孟氏當即破涕為笑，如天真單純的幼童般，親昵拉著薛氏的手感激道：“柔娘，你在我心中，就如我的親姐妹一般，你對我真好！”

“夫人在婢妾心中也是一樣的。”薛氏笑容僵硬。

看著這一幕，夏荷默默嘆息。

“夫人，四少爺來了。”

正說著話，大丫鬟秋菊進來通報，聞言，孟氏雙眼一亮，連聲道：“快請彥哥進來！”

薛氏半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冰涼。

安文彥如今已有十六，當年恭謹守禮的俊秀少年已經長成翩翩郎君，舉手投足皆透著風雅溫文，是盛京又一令閨中少女們魂牽夢縈的貴公子。

進得門來，不等安文彥拱手行禮，孟氏便急切地將他叫到了身邊，拉著他的手嗔怪道：“你可總算想起要來看母親了！”

安文彥斂首致歉，“還請母親見諒，兒子昨日夜里才聽聞母親身體抱恙，這才來遲了。”

“沒事沒事，你剛中了狀元，正是忙的時候，母親又怎會怪你。”孟氏眉開眼笑，眼中都是驕傲。

薛氏忍著心中的不甘嫉恨，笑著附和道：“是啊，四少爺少年年英才，這次可給咱們侯府掙了大面子。”

孟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安文彥淡淡一笑，繼而疑惑問道：“我見三哥在外面，也是來給母親的么？怎么不進來？”

孟氏笑容一僵，道：“你三哥來看我的，不過我想著他一個人在這也無趣，就想讓他先回去，現在倒是好了，你來了，也不用擔心他一人陪著我悶得慌了。”

呵呵干笑兩聲，她對夏荷道：“去請三少爺進來吧。”

見狀，安文彥明白了什么。

夏荷正要應是，安文彥制止她道：“不必了，我想與母親說說體己話，讓三哥先回去吧。”

又對薛氏拱手道：“失禮了，還請姨娘暫且回避。”

聞言，孟氏大度和善道：“正好，既然彥哥有話要說，柔娘你就先去與文均聚聚吧。”

盡管迫切想要與兒子見面，然孟氏這出爾反爾，反復無常的態度還是讓薛氏趕到不滿，攥緊五指忍下心頭的火氣，薛氏福身道：“既如此，婢妾就不打擾夫人與四少爺了。”

說罷，薛氏與夏荷秋菊一起退了出去。

安文均還在門外等著通報，見薛氏出來，忙是迎上去，詫異道：“姨娘，你怎么出來了？”

“四少爺說想與夫人說體己話，就讓我先出來了。”薛氏盡力讓自己的口氣平淡無異，因為夏荷還在旁邊。

安文均不是愚笨之人，聞言當即明了，笑道：“四弟是想讓我們聚聚。”

夏荷又怎會看不出她薛氏在隱忍，笑了笑，道：“三少爺與姨娘慢慢聊吧，奴婢們先退下了。”福了福身，與秋菊離開。

人一走，薛氏便不再隱瞞情緒，道：“文均，隨我來。”

安文均點點頭，跟著她去了馨月苑東側的荷塘。

許久未見，薛氏很是打量了安文均一番，見他依舊清瘦，不由嗔道：“你定是又未好好照顧自己，你已經中了進士，就不要再那般刻苦拼命了。”

她也是無奈，旁人家都是勸著孩子多讀書，只有她是勸著少讀書的，實在是安文均太過刻苦了。

“比起讀書，你現在更應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薛氏恨鐵不成鋼道。

安文均笑笑，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現在雖已是進士，然許多學問卻仍是不懂，我想更多地擴寬自己的眼界跟見識，如此才能有大出息。”

聞言，薛氏紅了眼眶，她知道兒子這般努力都是為了自己，比起總是圍著孟氏轉的女兒，她這兒子更貼心。

按了按眼角，她戒備地掃視四周，低聲道：“娘知道你有大志向，你放心，娘會幫你的。眼下孟氏自個作死，與五爺冷戰，這正是我的好機會，待我掰倒孟氏，你就能……”

不等她說完，安文均按住她的手，道：“娘，做不做嫡子對我而言并不重要，與其每日勾心斗角，我更愿意讀書學習，靠自己謀取前程。你放心，等到我x后有了大出息，能封官建府，我就將你接出侯府，讓你做老封君，咱們母子自個過日子。”

薛氏感動不已，眼底生起向往的光。

她連連頷首，卻還是有些擔心，道：“可你舅舅他們……”

“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振興薛家。”安文均志氣滿滿。

“好。”薛氏含著淚連連點頭，驕傲又自豪。

安若瀾默默退回假山后，等到前面的說話聲消失，才又走出來，望著安文均跟薛氏相攜走遠的背影，她由衷笑了。

“小姐，小姐！”身后傳來百靈焦急的叫喚，安若瀾回頭瞪她一眼，嗔道：“咋咋忽忽的，作何呢？”

好在安文均跟薛氏已經走遠了，不然她可尷尬了。

百靈氣喘吁吁跑到她面前，喘著氣委屈道：“要不是急著告訴你好消息，我才不這么拼命呢，好心當做驢肝肺。”

安若瀾忍俊不禁，挽了她的手笑道：“好啦，有何好事啊？”

百靈哼唧兩聲，消氣了，又恢復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歡喜道：“剛才千尋居來人，說四爺回京了！”

“真的？！”安若瀾雙眼發亮，當即歡呼一聲，甩下百靈就往外跑。

“還說我呢。”百靈哼了哼鼻子，追上去叫道：“小姐，你已經去看過五夫人了嗎？！”

安若瀾哪里還理她。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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