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不得已替安文彥納妾,孟氏也不想隨隨便便尋個丫鬟了事。為了找到合適的人選,她著實煩惱了好一陣,直到黃鶯到她面前毛遂自薦。
黃鶯早年在孟氏身邊服侍過,后被調到安若瀾身邊,又因犯錯被送給了安若嫻,如今是安若嫻身邊的得力丫鬟。
對這個面容姣好,性格柔順體貼的丫鬟,孟氏是十分喜歡的,但若說讓黃鶯做安文彥的妾,她卻不那么愿意。她覺著,即便是她兒子的妾,也該是個溫婉可人,有才情學識的女子。最好是個大家閨秀,再不濟,也要是小門小戶里讀過書的小姐。畢竟她的兒子是金科狀元郎,還得了大三元,貧寒女子跟丫鬟根本配不上他,她也怕兒子被那些粗俗不堪的女子帶壞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孟氏一開始并未答應黃鶯的建議。
黃鶯在馨月苑這么些年了,隨著年紀漸長,知曉的事情越多,她早就將孟氏跟安若嫻的本質看透,她知道孟氏是嫌棄她身份卑微,覺得她配不上安文彥。這個認知讓她不由得氣憤。
想當年,孟氏待她親切如母,還許諾只要六小姐同意,就認她做義女,那時她還年幼,尚且沒有認清孟氏偽善自私的假面具,傻傻的就答應了,還許諾時刻向孟氏匯報六小姐的情況,以求孟氏能更多照拂她,卻不想到頭來,她汲汲營營一場,結局是被送給一個庶女做丫頭。
嫡女房里的待遇,又怎是一個剛回府,不得寵的庶女能比的?
更遑論后來六小姐出繼到大房,又認了鐘四爺為義父,身份一個勁水漲船高。
鐘四爺對六小姐是真真的好,銀子流水一樣地花,連帶著六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比別的院子要風光體面,哪像十小姐,摳的什么似的,銀子把得緊緊的,一個字兒也不漏下來。
黃鶯不止一次想過,若她如今還跟著六小姐,哪里會輪得到百靈吃香喝辣?
即便悔恨,她卻很清楚,她還有機會,而如今,便是她的機會。
只要能成為四少爺的妾,第一個為四少爺生下孩子,她的后半生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四少爺是有出息的人,她從小就知道,也從小就等著機會。
她隱忍了這么久,眼看機會到了,又怎能讓孟氏壞了她的計劃?
忍下心頭怒火,黃鶯擠出幾滴眼淚,哀怨悲傷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四少爺,是以從不敢有任何妄想,還請夫人莫要誤會,黃鶯此來,只是想為夫人排憂解難,并無其他意圖。”
她默默垂首,含著委屈啜泣道:“奴婢一直記著夫人待奴婢的疼愛,也一直將夫人視作親母,奴婢不敢有所求,只盼能為夫人略盡綿力,還請夫人聽完奴婢的話。”
“你……”孟氏柳眉微微皺起,只覺她是在死纏爛打。
孟氏認定了黃鶯是想攀高枝,做姨太太,心里說不出的厭惡反感,可她還要維持和善溫柔的形象,想了想,便沒有回絕,想著暫且先聽聽,應不應再另說。她也想聽聽黃鶯到底有何好法子。
心念微轉,孟氏面露心疼,輕柔地將黃鶯扶起來,無奈嘆道:“傻孩子,我又怎會誤會你,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畢竟做妾的日子不好過。”
黃鶯低聲道謝,無視孟氏扶完她后暗中擦手的動作,垂首柔順道:“奴婢知道夫人心善,不舍奴婢受苦,但奴婢也不忍見夫人傷神。”
“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孟氏溫柔一笑,道:“你且說說,你有何想法?”
黃鶯靦腆地頷首,道:“奴婢是打算……”
黃鶯是笑著離開孟氏房間的,她走后,孟氏對薛氏嘆道:“為何這孩子會變得如此有心計,她以前分明是個體貼善良的好孩子……”
薛氏隱藏起眼底的嘲諷,笑道:“人都是會變的,黃鶯許是真的心悅四少爺,才會如此吧。”
孟氏聞言苦笑,無奈道:“你說的對,彥哥太優秀了,府上的丫鬟們難免會生起些不該有的心思。我其實知道,黃鶯并非真的想幫我,她只是想借著我達到她的目的罷了。盡管如此,她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她……唉,希望彥哥不要怪我才好,替他選了這么個有心計的侍妾。”
薛氏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掩住不斷抽搐的嘴角,僵笑道:“夫人就是太心善了,方才不僅不拆穿她,還陪著她演戲。”
“演戲”兩個字讓孟氏指尖微顫,她笑道:“因為我還對她抱有希望,是以才虛以為蛇,誰知她終究是讓我失望了。”說罷又是低低一嘆。
薛氏已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只能任她自怨自艾,自說自話。
黃昏時分,紅霞漫天。
安若瀾給老夫人請安回來,方一進門,劉氏便笑吟吟迎上來,用冷帕子替她拭去額頭鬢角的汗水,關切問道:“怎么請個安也熱成這樣?”
冰涼的帕子拭過炙熱的臉頰,安若瀾舒服地喟嘆一聲,道:“倒是不算熱,就是悶得很。”
“怕是要下雨了。”百靈甩著袖子進來,呼呼喘氣。
“你又是做什么了,氣喘吁吁的。”劉媽媽笑嗔她一眼,進屋重新擰了張冷帕子出來。
百靈嘻嘻笑著道謝,把帕子接過來抹了把臉,道:“前頭說來了小姐的信,我就去取了。”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個信封來,交到安若瀾手上。
安若瀾掃了眼,信封上寫著“寶妹親啟”四個字,字跡是鐘四爺的。她當即彎起唇角,道:“是義父寄信來了。”
歡喜地拆開信封,里面卻掉出兩疊信紙來。
“咦,四爺這次的信寫了好長。”百靈詫異地咦了一聲,彎腰把信撿起來。
安若瀾淡淡一掃,就認出兩疊信紙背后透出的筆跡不是同一個人的。
“許是見到了許多趣事,都寫下來了。”她不動神色地笑笑,接過百靈遞過來的信,道:“我先回房換件衣裳,歇一會,一會用膳了你們叫我。”
劉氏跟百靈頷首應是,目送她進了里間。
百靈撓撓頭,道:“感覺小姐方才怪怪的,竟然沒有急著看信。”
劉氏微微一笑,敲了敲她的腦袋,道:“不是說了要換衣裳么,哪來的奇怪?你呀,小姐教你認字,不是讓你用來看話本的。”
一邊拉了她往外走,“咱們先去廚房看看,時辰不早,該準備晚膳了。”
百靈覺著有理,便沒有多想,跟著去廚房忙活了。
房里,安若瀾刮開封口上的紅蠟,果然看到蠟印下還有另一道紅印,這信封確實在她收到前就被打開過了。
義父寫給她的信向來都是由專人傳遞,先送到千尋居,而后再送到她這里,能在信上動手腳的人,只可能是賀記的人。
如此看來,其中一封信應該是易先生放進去的,而信上所寫之事應該也是實情。
那么,委托易先生派人監視馨月苑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眸底冰寒,安若瀾將看完的信扔進水盆里,任紙上的墨跡在水中化開。隨后,她拿起另一封鐘四爺寫的信,細細瀏覽起來。
當夜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的,嘩啦啦的雨聲響了一夜,吵得人不得安眠,直到破曉時分才歇。
雨后空氣清新,花紅草綠,安若瀾一掃前幾日的慵懶消沉,一大早隨慕容氏給老夫人請過安后,就興致勃勃地約了幾個姐妹游園,一群姐妹逛遍了府中的荷塘、水榭樓臺、花園,直嬉鬧到午時才各自散開回房。
往日一用過午膳,安若瀾就會犯困,今兒她卻精神得很,用完午膳后竟搬出了做發冠的材料,認認真真地做起了發冠。
金銀樓推出的首飾不僅僅只有女子用的,也有男子用的,安若瀾做的發冠,就是男子用的。
百靈跟青鷲都覺著奇怪,問她:“小姐不困么?今日不午睡?”
安若瀾專心致志擺弄手中的材料,道:“今兒不乏,我要給四哥做個發冠,一會就給他送去。哦,對了,”她猛地抬起頭來,道:“吩咐廚房做些清涼糕,我等下要拿去給四哥吃。”
百靈跟青鷲對視一眼,只覺滿頭霧水。
只用了兩刻鐘,安若瀾就把一個紫玉鎏金冠給做好了,她喜滋滋地拿著端詳,顯然對自己的手藝很是滿意。
青鷲在旁道:“小姐手藝愈發精了,速度也快了。”
“所謂熟能生巧,小姐做了這么多首飾了,手怎么可能不巧。”百靈附和道。
安若瀾聽得心里舒坦,豪爽道:“今兒小姐心情好,準你們一人給自己做一只釵子玩兒,這盒子里的材料隨你們挑。”她拍了拍面前的材料盒子。
百靈青鷲當即歡呼出聲,叫道:“多謝小姐!”
要知道小姐這盒子里裝的玉石珠子,金片銀片都是最上等的貨色,里面的材料隨便做出一只釵子都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劉氏端著剛做好的清涼糕進來,見兩個丫鬟喜形于色,不由笑道:“小姐又賞你們什么好東西了,瞧這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青鷲穩重些,聽得這挪揄的話立即便收斂了,道:“小姐賞了我們做釵子的材料。”
安若瀾道:“一會媽媽也會挑些材料做幾件首飾吧。”
說著將發冠收進錦盒里,接過劉氏端著的清涼糕,意味深長笑道:“你們在屋里慢慢做首飾,我去給四哥送東西。”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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