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寂靜中突然響起門軸轉動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久違的光明,大把大把的光線從門外傾瀉進來,將陰暗的禁閉室照亮小小的一角。
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陣刺痛,安若嫻抬手遮住雙眼,好一會才適應,微瞇著眼,能看到空氣中浮動的灰塵。
“十小姐,老夫人讓奴婢來帶您過去。”門外響起丫鬟平淡無波的聲音。
從禁閉室出來,迎面而來的夕陽余暉刺得人頭暈腦脹,安若嫻蒼白著臉,扶著門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她問道:“這是第幾天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干澀沙啞。
“今兒是十二。”旁邊的丫鬟回道。
十二……她被關進去的時候,是十號的下午,這是第三天……安若嫻低聲喃喃,不過是兩天,她卻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問道:“母親跟黃鶯呢?”
既然祖母放她出來,就說明事情已經有了定論,那母親跟黃鶯應該也都出來了。
聞言,來放人的丫鬟道:“五夫人已經被請去松鶴堂,十小姐也快過去吧。”卻是半句不提黃鶯。
安若嫻微微詫異,也沒有多問,頷首隨那丫鬟往松鶴堂去。
孟氏比安若嫻先一步出來,老夫人給了她體面,讓她在松鶴堂一側的偏房先梳洗了一番,等到安若嫻到時,她已經坐在下座喝茶。
不分晝夜的禁閉室里,除了白開水跟饅頭,什么都沒有,孟氏摸黑吃了兩天的白饅頭。早已沒了嬌生慣養的嬌嫩模樣,眼下的她臉色蠟黃,形容憔悴,即便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也不復以往的顏色。
不過與尚未梳洗,一身邋遢的安若嫻相比,她這模樣已經算是好的了。
安若瀾躲在隔斷屏風后面。從屏風的雕花縫隙里看到安若嫻此時的模樣時。著實嚇了一跳,起皮的雙唇,深陷的眼窩。發青的眼袋,那蓬頭垢面的狼狽模樣,當真是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所謂吃一墊長一智,安若嫻在老夫人手下不止吃了一次虧。是以也就越發乖覺。
一進門,安若嫻就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地。向老夫人行了一個大禮,老夫人不開口叫她起,她也就乖順跪著,紋絲不動。
看到好端端坐著的孟氏時。安若嫻心里既有安心,也有不平。同樣是關禁閉,兩人的待遇卻相差這么多。天知道現在她有多想泡個熱水澡,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吃些熱騰騰的飯菜,而不是頂著這么副邋遢模樣,饑腸轆轆出來見人。
盡管心里千回百轉,但因為低著頭,是以旁人瞧不見分毫。
老夫人悠閑自在地呷了口茶,覺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起來罷。”
安若嫻忙是道了謝,顫巍巍站起身,蒼白著臉向孟氏福身道:“給母親請安。”
孟氏含糊地應了,頭也未抬。
若是以往,見著安若嫻這般憔悴模樣,孟氏早就心疼地抹淚了,然而此時,她卻是看也不看安若嫻一眼,只自顧低著頭喝茶,遮遮掩掩的態度讓安若嫻不由起疑。
老夫人淡淡掃了孟氏一眼,道:“關了兩日,想必你們都記住教訓了,現在老婆子就給你們一個機會,若是你們老實交代,這次便就饒了你們,若是還企圖隱瞞,那就自個回禁閉室去,何時想通了,何時出來。”
聞言,孟氏跟安若嫻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始發抖。
躲在屏風后的安若瀾恍然大悟,難怪祖母不讓五嬸回馨月苑梳洗,原來是要瞞著黃鶯投繯的事,以便詐出五嬸跟安若嫻的實話來。
被這么一恐嚇,剛受了教訓的兩人恐怕不敢再撒謊。
看來祖母是鐵了心要懲治她們。
安若瀾不覺無奈。
孟氏跟安若嫻果真被拿捏住,兩人下意識地偷偷打量對方,都在猜測對方會不會把自己出賣。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掙扎著要不要說實話。
老夫人見兩人都遲疑著不肯開口,便又道:“黃鶯已經招了,即便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只要有嫌疑,我就可以處置你們。”
言下之意,再不開口,就沒有機會開口了。
“我說!”安若嫻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然而心里的那句話,卻在耳邊響起,她詫異得抬頭,望向說出這兩個字的孟氏。
孟氏咬著下唇,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給了安若嫻一個歉意的眼神,正打算開口,安若嫻卻搶先道:“祖母,是我吩咐黃鶯算計四哥的,與母親無關。”
尚帶著幾絲沙啞的聲音堅定響亮,一出口,便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安若瀾眼中閃過詫異,隨即卻覺得這在情理之中,以安若嫻對五嬸的在意,會獨自抗下一切并不算太過出人意料。
孟氏卻是瞠目結舌,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
她感動于安若嫻的維護包庇,又愧疚于方才自己的膽怯懦弱。
老夫人望向安若嫻,厲聲問道:“當真是你一人的主意?”
這是在給安若嫻辯解的機會。
安若嫻垂下眼簾,淡漠道:“是孫女一人所為,還請祖母不要為難母親。”
瞧見她這模樣,孟氏更是愧疚心疼,當即哭出聲音來。
微一沉吟,老夫人道:“既然你認了錯,我就說話算話,饒了你,只是你竟敢謀算兄長,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若不好好管束,日后怕是會更加放肆。”
“聽憑祖母處置。”安若嫻木著臉磕頭。
老夫人眼底微沉,道:“盛京太繁華,若要收心斂性,鄉下的田莊更為合適。”
“母親!”孟氏當即驚呼出聲,哀求道:“嫻兒還小,您讓她去田莊,她哪里受得了那個苦啊!”
“怎么受不了?”老夫人端起茶盞吹了吹,道:“她幼時就是在田莊長大的,現在年紀大了,該更能吃苦才是。”
“可是……可是……”孟氏找不出話來辯駁,急得額上冷汗直冒。老夫人斜她一眼,道:“既然你擔心嫻姐兒在田莊照顧不好自己,不若你陪她一起去?”
聽得這話,孟氏當即閉了嘴,不再可是了。
安若嫻始終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等到孟氏不說話了,她才道:“孫女愿意去田莊修身養性。”
聞言,孟氏痛哭出聲,不舍喚道:“嫻兒……”
安若嫻總算抬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柔聲笑道:“母親放心,嫻兒能照顧好自己的,只要母親安好,嫻兒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孟氏被這話惹得更是淚水漣漣。
安若瀾卻分明看到了安若嫻眼底一閃而過的冰冷。
安若嫻的柔順讓老夫人滿意,又叮囑幾句后,老夫人就讓她回房了,還特許她過幾日再去田莊。
等安若嫻道謝離開,老夫人銳利的雙眼直直望向孟氏,直看得孟氏如坐針氈。
難道祖母還有事?安若瀾也滿頭霧水,安若嫻已經擔下了所有責任,也接受了處罰,怎么祖母還一副要問罪的架勢?
孟氏被看得實在不自在,只好戰戰兢兢開口問道:“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吩咐沒有,囑咐有。”老夫人面色不善,冷笑道:“你倒是好福氣,向來不缺替你頂罪受罰的。”
孟氏臉上一白,惶恐道:“兒媳不知母親意思……”
“不知者無畏,是以你膽子愈發大了。”老夫人打斷她,道:“事實如何,你心中有數。既然嫻姐兒擔了罪,我也就為了侯府的面子,再容忍你一次,明兒吳嬤嬤會送你回孟國府去,你就在娘家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避免拿到休書。”
說罷,老夫人甩袖離開,任憑孟氏在身后哭喊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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