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
沒有丫鬟伺候梳洗打扮,孟氏就披頭散,蓬頭垢面,沒有丫鬟伺候沐浴,準備換洗的衣裳,她就每天穿著同一套衣裙,眼前的女人滿臉扭曲瘋狂,早已不復往日的溫柔婉約,十足一個瘋子模樣。
安文彥眼里又酸又澀。
即便再恨,看到母親這幅模樣,他也不免心生不忍。
孟氏也看到了安文彥,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對他招著手大聲喊叫:“彥哥,你終于來了,母親知道你一定回來的,你快救母親出去!”
聞言,安文彥心底又是一陣酸意翻涌,母親這時候想到他了,那為何在做出那樣的事前,不為他想一想?
深吸口氣壓下心里的酸澀,他面無表情地走到看門的管事嬤嬤面前,道:“把門打開,我要進去。”
管事嬤嬤慌忙行禮問安,卻是為難道:“四少爺見諒,老夫人吩咐了,沒有她老人家的允許,誰都不能進去。”
這也是防止孟氏趁機跑出去。
安文彥抿緊唇角,當即沉下臉厲聲道:“你只管開門就是,稍后我自會到祖母面前請罪。”
這是他第一次以身份壓人。
他拿出威嚴來,嬤嬤不敢不從,只得喏喏應了,取了鑰匙將門上的大鎖打開。
門一開,孟氏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沖,只可惜腳還沒有踏出門檻,她就被制住押回了房里。
期間孟氏不斷掙扎扭動,對壓制她的粗使婆子拳打腳踢,甚至撕咬亂抓,卻皆被輕易化解,直到被綁住雙手雙腳。她才稍稍安靜下來,只動一張嘴皮子吵鬧。
安文彥愣在當場,既為下人粗魯無禮的做法,也為母親瘋狂的舉動。
管事嬤嬤斂解釋道:“四少爺受驚了,這是老夫人的吩咐。如今五夫人神智不太清楚,時常失手傷人,上次五小姐跟六小姐過來看望。就險些被打傷。前幾日還有個送飯的丫鬟被打,至今未能起身,是以老夫人下令。為免五夫人再傷人,但凡有人來看望,就把五夫人綁起來。”
聞言,安文彥羞憤難當。他知道母親沒有病,只是為了逃出去才動手傷人。是以他對母親被當做瘋子看待的事感到憤怒。
但只要一想到母親對妹妹動手,他心里的羞愧就占了上風,無法說出讓管事嬤嬤把母親放開的話,因為他知道。祖母的做法是正確的。
不得不說
努力說服自己,這是為了大家好,安文彥平復心緒。對管事嬤嬤斂道:“勞煩摸摸了,請先出去吧。”
管事嬤嬤帶著人退下。
安文彥步履沉重地走到謾罵不止的孟氏面前。輕聲喚道:“母親。”
孟氏停下叫罵,抬眼看著他,眼眶里一下蓄滿眼淚,泣聲道:“彥哥,你的父親負了我,你的祖母又將我當做瘋子對待,將我整日關在這里,我已經無法在這個家待下去,你帶我離開這里吧,我們母子倆過自己的日子。”
“我做不到。”安文彥想也不想地道,他沉重地閉上眼,啞聲道:“我是安家的子孫,即便母親與父親和離,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頓了頓,他問:“母親,你到現在還認為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嗎?”
孟氏被問得一怔,安文彥又道:“兒子很想知道,母親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在做那些事,說那些話之前,你為你身邊的人想過么?!”
說到悲切處,他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今日卻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再三落淚。
孟氏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向孝順恭謙,她引以為榮的兒子,眼底帶著懼怕。
過了一會,她顰起眉,不解,又理所當然地道:“我追求自己想要的,該得的,這有什么錯?我為何要想那么多?”
安文彥只覺得被石錘當胸重重砸了一記,悶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尋回聲音,艱澀道:“母親又為何認為那是你該得到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被問及此,孟氏雙眼亮,露出如少女般夢幻的神情,雀躍道:“彥哥,你肯定沒想到,原來在外人的心中,我的地位竟然那么高,你知道嗎,她們把我放在比神女還高的位置上!”
她面露向往,如夢似幻道:“在去過福泉長公主府后,我才明白你的父親是配不上我的,他給不了我該擁有的一切。像我這樣高貴、圣潔、出塵的女子,是不該被世俗所擾的,更不該活在婆婆與妯娌的算計之中,我應該住在人間仙境般的莊園里,那里四季如春,有常開不敗的花朵,煙霧繚繞,我每日讀書彈琴,我的丈夫時刻陪在我的身邊,眼里心里只有我!”
“那你的父母家人,還有朋友呢?”安文彥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
他不禁開始懷疑,他的母親真的正常嗎?
孟氏依舊笑得燦爛明媚,道:“大家都很疼我,不管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大家都會幫我,所以就算我忽略了大家,大家也都不會怪我的,他們有我這樣優秀的女兒朋友,已經該感到驕傲……”
“因為大家都不怪你,所以你就能自私得不管他人的感受了嗎?!”安文彥厲聲打斷她的話,眼露震驚地后退,直到抵到桌子邊緣。
“難道這樣錯了嗎?”孟氏疑惑地反問,無辜道:“是他們自己說不用我為他們做任何事的,只要我開心就好。”
安文彥閉上眼,沉痛道:“我還記得,母親從小就教導我要守禮孝順,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你說父親配不上你,可在兒子看來,是你配不上父親!”
“我配不上他?!”這句話就算針,扎進孟氏心里,她驀地尖聲大叫,聲嘶力竭地大喊:“論身份,他不過是賤妾生的庶子,卑微不堪,論才華,他遠遠不及周煜函周大人,論地位,他更是連旭哥哥的萬分之一都不及,他樣樣不如人,而我是盛京的第一才女,出身高貴,你竟然說我配不上他?!你怎能如此侮辱我!”
相比起她的激動,安文彥卻依舊冷靜,冷然道:“你自以為是的高貴,不過是一個笑話。難道你還沒有看清?那些贊美背后藏著的是嘲諷。”
孟氏一怔,神情驟然扭曲,大吼:“說了那么多,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你為了權勢,為了面子,竟然如此詆毀我,還說這些謊言欺騙我,我分辨得出那些贊美的真假!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偽君子!你父親因為娶了我,才有如今的成就,而你,若不是我生下你,你能成狀元嗎?!你們都是忘恩負義的偽君子!總有一天,你們會后悔這樣對我!”
若不是被綁著手腳,她一定跳起來對著安文彥拳打腳踢。
安文彥垂下眼,淡淡道:“母親,你瘋了。”
再不多看她一眼,毅然轉身離開。
他的這一趟就是錯誤。
他寧愿他的母親就是一個瘋子,也好過聽這些不知所謂,自私自利的話。
心情依舊沉重,但踏出馨月苑的院門,安文彥卻找到了該走的路。
又過了幾日,輪到安四爺為老侯爺侍疾,然而安四爺當著老夫人以及幾兄弟的面,以有要事處理為由,要求安世延代替他。
這不是第一次,安世延雖心有不忿,卻不知如何開口拒絕。
安世霆知道四弟是在撒謊,出口訓斥道:“什么事比照顧父親還重要?!你休要找借口推脫責任!”
安四爺卻理直氣壯,反駁道:“我有什么責任?害父親變成現在這樣的又不是我!”
他指著安世延,不屑嗤道:“如果不是他,我們現在何必夾著尾巴做人?我不計較他連累我們就不錯了,還想要我替他收拾爛攤子?父親就該將他除籍,趕出侯府!”
聞言,安世延羞愧地低下頭,安二爺跟安三爺都緘默不語。
安世霆皺眉,剛要訓斥,老夫人淡淡開口道:“都別吵了,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你們再吵也無濟于事。老四,明兒還是你照顧你父親。”
老夫人開了口,眾人不敢再多嘴,只有安四爺不滿道:“母親,明日我是真的有要事在身!”
安世延也苦澀道:“母親,我代替四哥吧。”
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嘆出口氣,道:“你不必逞強,我知道你時常代替你四哥侍疾,既然他有事,明兒換我去照顧侯爺。”
“母親!”安四爺更是不滿,怒瞪安世延。
安世延感激惶恐道:“兒子多謝母親,實在不敢勞累母親,兒子……”
老夫人抬斷他的話,“沒那么多敢不敢的,正好我也有要事與你們父親商量,就這么說定了。”
擺擺手,示意幾兄弟退下。
安四爺冷哼一聲,甩袖離開,安世霆拍拍安世延的肩膀,也帶著安二爺跟安三爺離開。
安世延黯然失神走在兄弟們最后。
侯府內不安寧,朝堂之上也是風云詭譎。
大臣們依舊為安若瀾的身世爭論不休,派往衡濟島的節度使也遲遲沒有選出來,萬化帝卻像是看戲般,安坐不動,直到支持恭王為節度使的聲音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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