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長公主的嫡次子穆長緒,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過后不久,便奉了太后懿旨,帶了兩百鐵衛,親自來翼州城迎接韶華縣主回京。
在九月上旬的時候,這支隊伍終于到達了翼州。
池玲瓏在接到韶華縣主宴請帖子的時候,絲毫不吃驚,早在幾日之前,她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今日這一行。
今日前去慶陽伯府參加韶華縣主離別宴的,除了忠勇侯府的所有女眷外,其余諸如靖遠伯府,江府,知州彭大人的家眷,及其他翼州城的勛貴和當權者家中的女眷,都有接到帖子前去拜見。
忠勇侯府的馬車到了慶陽伯府的時候,這里已經人聲鼎沸。馬車直接駛進了慶陽伯府,在二門處,眾人才換乘了小轎,往內院行去。
池玲瓏已經有幾天時間沒見到韶華縣主了,這方一踏入慶陽伯府老夫人宴客的花廳,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上身著一件華貴的紫華蹙金廣綾鳳越牡丹錦衣,下配一件紫紅色的牡丹薄水煙曳地長裙,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金黃宮絳雙橫比目玫瑰佩,笑盈盈的坐在慶陽伯府老夫人下首位置上的韶華縣主。
韶華縣主今日的穿著打扮,極盡雍容奢華,將一個頗受圣上和太后疼寵的縣主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將皇家的尊貴和大氣演繹的讓人心生忌憚。
這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女,便是京城貴婦小姐穿衣打扮的風向標,雖然她身量還有些單薄,然而她的一舉一動,都完美無瑕的堪為世間女子表率。
池玲瓏微瞇著眸,逆著光看著和周圍貴婦人們談笑風生的韶華縣主,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翹了翹。
韶華縣主相貌美,容色正,笑語盈盈間,真可謂姝色照人。
池玲瓏即便尚且離的遠,也可以聽到周圍女眷私下的紛紛議論,她們對這位一向“深居簡出”的縣主的贊嘆。
“嘖嘖,這哪里是縣主之尊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里的哪位公主娘娘來了呢。”
“嘁,這你就消息落后了吧,公主娘娘也沒這位縣主娘娘受寵的。”
“不知道到時候又便宜哪家勛貴的小子了……”
池玲瓏聽到眾人的嘖嘖稱嘆,眼眸不由彎了彎,也不發表什么意見,卻是跟在周氏等人身后,徑直走過去,向慶陽伯府老夫人,韶華縣主問了安。
她是穆長堯的未婚妻,身份自然和眾人不同。
慶陽伯府老夫人看見她過來,便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好一陣念叨。
池玲瓏含笑聽著這位慈和的老人家的埋怨,心里卻覺得溫暖,這大概是這世間,唯一一個真心覺得她和穆長堯是良配的老人家了。
下首眾人看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對外孫媳如此看重,一個個也都笑鬧著打趣,“這般好的姑娘,我看了也喜歡的緊。”“老夫人好福氣啊。”“長得好,性情好,聽說繡工也出色,和三公子真真是良配。”……
池明珍和池明琬的臉色都綠了,穆謝氏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僵硬。
好不容易韶華縣主替池玲瓏解了圍,池玲瓏這才滿面羞意的離了老夫人,轉而向穆謝氏問了安。
看見穆謝氏冷淡疏離,還隱隱有些厭惡嫉恨的眸光,池玲瓏做看不見狀,卻是羞得小臉通紅的小聲道:“聽說嬸娘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玲瓏特意為嬸娘做了些繡帕,抹額,繡鞋和披風,也為國公爺做了一些,已經交給嬸娘身邊的霜兒姐姐了。”
話到這里,一張小臉滾燙的幾乎要冒煙了,“做的不好,還請嬸娘不要嫌棄……”
穆謝氏臉上吃了蒼蠅似地既憋屈又憤恨的神情一閃而過,轉而卻皮笑肉不笑的拉著池玲瓏的手,好言安慰道:“好孩子,你費心了……”
池玲瓏羞得腦袋都要垂到胸口了,卻不再說些別的什么。恰好韶華縣主出言想要帶著小姐妹們過去美人閣說說知心話,慶陽伯府老婦人也爽快的笑著應下了。
一行人出了慶陽伯老夫人的院子,往韶華縣主所居住的美人閣走去。
池玲瓏墜在人群最后邊,慢慢的,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也落在了人后,和池玲瓏并肩走在了一起。
“這次只有姨母和韶華縣主回去,三表哥還要在翼州盤桓數日。”謝暉甫一開口,便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大消息。
池玲瓏條件發射的就問了一句,“什么?”
待徹底反應過來謝暉話中的意思的時候,整個人驚愕的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歪了腳,摔一跤。
“姑娘小心。”
“小心。”
碧月和身側的謝暉都及時的扶了池玲瓏一把,謝暉好笑的說了一句,“又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消息,你至于么?”
池玲瓏回過了神,緩緩平復下呼吸,將碧月和身周侍候的丫鬟們都打發到后邊去。這才低嘆一聲,又問謝暉道:“他為何不回去?”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上輩子穆謝氏,穆長堯和韶華縣主,都是隨著穆長緒的大部隊,一道回京的。
這次因為什么沒回去?
會不會是因為……還沒有徹底把她解決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再想想穆長堯一副,無論做什么事情,只要不順他心意,便決不罷休的陰狠個性,心中有些亂的同時,池玲瓏眸中鋒利的光芒也開始閃爍不定起來。
她這個人有個優點,也有個缺點,就是太惜命……
謝暉好似沒有看見她面上五顏六色輪番上演的表情,卻是又漫不經心的說道:“三表兄對外宣稱,說是好不容易得了鳳鳴先生的青睞,他想留在翼州,好生向鳳鳴先生學習一番。至于真實理由,誰知道呢……”
鳳鳴先生也是當世大儒,雖然從未出世過,聽說卻有大才。然而此人為人孤僻,性子也非常人所能容忍,因而,即便有很多慕名而來想拜在鳳鳴先生名下求學,最后也都無功而返。
池玲瓏在感嘆穆長堯手段層出不窮,所想所謀之事大多能順心如意的同時,心里對此人的忌憚也更深了幾分。
這么個一心想要對付自己的未婚夫,早已鐵了心的和她解除婚約,之前幾計不成,怕是穆長堯心中惱恨的同時,也更堅決除掉她的決心了。甚至還為了她,盤桓在翼州不去,這對她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
池玲瓏皺緊了眉,心中想著,回去之后,確實應該好生謀劃一下退路了。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再這般懈怠的等著穆長堯出擊,妄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不定那一天她的小命,都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陪到里邊去。
“不管如何,多謝你了。”池玲瓏看著謝暉,真心感謝道。
雖然即便謝暉不告訴她,最遲后天韶華縣主離開時她也會知道這個消息;但是,謝暉愿意主動賣她這個人情,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之人。
“不用謝。”謝暉嘴角翹了翹,眸中也帶了暖色。然而,轉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眼中又有異光閃爍,看著池玲瓏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話你直說。不管什么事兒,我總會信你多一些。”
謝暉點點頭,聽了池玲瓏這話,臉部的線條好似都柔和了許多,“你靠近一些。”
謝暉將池玲瓏拉近,雖然兩人的丫鬟婆子全都遠遠的跟在后邊,謝暉還是壓低了聲音,小小聲的告訴池玲瓏道:“我剛才看見池明珍左手腕上帶著的鐲子,有些熟悉。”
池玲瓏整個人一怔,僵在原地不動了。
鐲子,池明珍左手上的鐲子?
謝暉微皺起眉,不確定的道:“我離得遠,倒是沒仔細看清楚。不過那樣式我看著倒是有些熟悉,和我大嫂過門后,早起敬茶的時候,母親給她的見面禮有點相似。”
又抿抿唇,躊躇不定的說道:“聽說,那鐲子原本有一對,是慶陽伯府的傳家寶,亦是嫡長媳的信物。聽我母親說,之前姨母出嫁的時候,祖母舍了一只給姨母,另一只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又傳給了我大嫂……”
謝暉含糊不清的說了這么多內容,池玲瓏的腦袋,卻差點被這些突然涌進腦海中的信息擠爆了。
謝暉話說的云里霧里,但是池玲瓏何等聰慧過人。雖然謝暉說的含糊,但是,她卻已經可以肯定,池明珍今天左手上帶著的鐲子,八成就是原本慶陽伯府的東西無疑。
兩只鐲子,一只高氏傳給了長媳,一只在穆謝氏手中,怎么說都不會到池明珍這個外人手里。
可現在它就在池明珍手上了,那只有一個可能,無論是穆長堯送給了池明珍,或是穆謝氏先給了周氏,周氏后給了池明珍,這都代表著一個意思,——之前周氏和穆謝氏的預謀,已經在進行中了!
如此這般,她這個明面上的“未婚妻”又該何去何從?
池玲瓏知道自己會成為棄子,但是這件事真的猝不及防發生了,池玲瓏心中也終于遲來的漫上了一絲惶恐。
她不要做廢棋,更不要做任她人擺布的棋子,這次,就讓她來做一次執棋人!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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