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滿門在短短一日時間內全都死絕,根本沒有等到午時三刻,只是當護國公和秦王將從廖沅府上收來的證據,都呈給弘遠帝后,宮里“斬立決”的命令已經下來了。
秦王親自監斬,這一日,菜市口的血幾乎流成河,廖沅府上一些無關緊要的丫鬟仆人被再次發賣,或被判充軍流放,其余和廖沅關系較親近的人,或是他的直系血親,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被稱作“毒婦”的往日京都第一美女廖青青。
看美人兒受罪最是讓喜歡憐香惜玉的公子哥們心里搔癢難耐,然而,在眾人聽到廖青青的藥女身份,知道和她合體的男人,只有死路一條后,此刻,哪怕以往被稱作風流鬼的京都浪蕩公子,對廖青青也已經避如蛇蝎,看她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條蟄伏在暗處,隨時會撲上來的毒蛇一般痛恨又驚懼。
廖家滿門被砍頭者幾十人眾,將菜市口鬧成血泊,讓人不得不避著這里行走。
然而,本以為經此一事,京都就算是平靜了,卻誰也沒想到,廖沅叛國一事,幾乎是拉開了弘遠帝治理下的江山,政亂和血腥征伐的帷幕。
忠勇侯府中,九姑娘的貼身婢女綠蘿,打了雞血似的,又是后怕又是激動地,將今日朝堂的動蕩,廖沅叛國,廖青青乃藥女身,以及廖家全家都被秦王親自監斬在菜市口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講給九姑娘池明紓聽。
池明紓坐在內室窗臺下的圓凳上,手肘拄在小幾上,一手托著腮,一手還壓在手下的話本上。她雙眸落在綠蘿不停的開開合合的紅艷小嘴上,看似在很認真的聽著丫鬟回報,今日發生在京都的驚天大事。
然而,池明紓的眼光卻是空洞的,她茫然的眼神透過眼前的綠蘿,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綠蘿巴巴的說完這讓人亢奮的渾身戰栗的消息。沒得來自家姑娘的點評和夸獎。還覺得有些不對勁,可轉眼一看姑娘眼神空空茫茫的,明顯一副出神的模樣。綠蘿體內沸騰的熱血瞬間涼了一半。
她就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好玩愛玩的時候,怎的自家姑娘每天的日子。過得就像是傳聞中那些行將就木,將掌家之事交給兒媳。自己樂的養花逗鳥,閑來無事教教孫子的老太太?
綠蘿對自家姑娘現在的生活方式非常不滿意,正想開口再說些什么,吸引九姑娘的注意力。可轉而又一想,現在她們正被侯夫人關禁閉呢。
所以,姑娘還是安分穩妥些好。可是別說笑了,不然。姑娘太高興活潑了,被守門的婆子告知侯夫人,指不定姑娘又要被怎樣苛責教訓。
綠蘿后怕的吐吐舌,而后收拾了腿上的針線簸籮,準備去廚房給姑娘煮一杯茶水來。
至于池明紓,在察覺到綠蘿離開后,漆黑透亮的眼珠子終于開始轉動了。
她心里默念著:發生了,發生了,來了,亂世要到了。
心里是惶恐不安的,池明紓剛才一點沒有表現出來,現在卻魂不守舍的在原地徘徊起來。
就像是困獸一樣,明明知道眼前必定是一條死路,可是,她不想死,她還想活。
但是,也不一定非要死的,現在大魏的運行軌跡好似和歷史脫節了,不應該這樣的……
想想廖沅叛國一事,已經以雷霆手段被鎮壓,池明紓心中的不安更甚,同時激動之情也更加難以言表。
她記得的自己上一世看過的正史不是這樣記載的,上邊雖然簡言幾句,就把弘遠二十七年這場“叛國案”一言帶過,但是,她是知道這案件的結局的。
那便是,廖沅不該被問斬,他明明是帶著大批密報回了西域,后來還被重用,甚至官至王侯,乃是西域王手下謀臣,位高權重。
便是在幾年后,西域王爭得國師孫無極同意,在大魏內部四分五裂時,率軍攻陷大魏京都,廖沅還是先鋒軍的大將,他那時候還活的好好的。
雖然上一世廖沅也是在攻陷京都后不久,就被秦王甕中捉鱉,當場絞死在朱雀街頭,可如何弄到……雖然同樣是死在秦王手上,但是,時間提前了幾年,死法……竟也這么輕松容易?
池明紓在原地徘徊著,走的頭都懵了,才又重新坐在了圓凳上。
她雙眸泛出病態的亮光,面上激動的滿是紅暈,卻說不出是喜是悲。
但是,她想著,既然廖沅的命運都被改變了,那豈不是說,幾年后,西域大軍不一定會再次攻克京都,京都所有女眷,也不一定非要以死殉節?
若事情果真能那樣,那可真是……太好了!!
池明紓又激動的手指打顫起來,原本在八姑娘作為陪嫁滕妾,遠走南詔的時候,她還覺得這個姐姐心思果決,能陰差陽錯的“嫁”出京城,是個命好的。
她一點也不擔心八姑娘在南詔會立不穩腳跟,只因為在前邊幾位姐姐出嫁后,侯府中她們兩個姑娘走的最近,因而,池明紓也比他人更清楚,外人眼中“能忍又小家子氣”的八姑娘,到底是什么段數。
她那八姐姐的心計謀略,手腕和御人之術簡直高明的讓她汗顏,若非她有意藏拙,說不定林氏自己被她玩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也因此,池明紓有絕對理由相信,一旦脫離了忠勇侯府這個淺灘,在南詔那邊更廣闊的天地,她那八姐一定會過的更好。
至于她,只要一日離不開京城,生命便一日受到威脅,今后還不知要如何。
可現如今,一切都有轉機了,池明紓忍不住又心潮澎湃的癡癡笑起來。
她想著,要想知道歷史是不是從“弘遠二十七年叛國案”發生扭轉,那只要看看以后的事情,是不是還會按照歷史軌跡進行下去,那不就行了?
而至于廖沅叛國案之后的又一大事件,仔細想來,應該就是十皇子逼宮案了吧?
不說忠勇侯府九姑娘這邊的動靜,卻說秦王府中,今日秦承嗣是到了半下午才回到致遠齋的。
他到了致遠齋后,頭發還往下滴著水,身上也冒著水汽,池玲瓏見到了,眼珠子一轉,就問他,“你是不是在清華苑沐浴過才過來的?”
秦承嗣點頭,在距離池玲瓏最遠的那張椅子上落座,說著,“你別過來,就在那邊坐著就好。”
弘遠帝今日下令他親自監斬廖府一家幾十口人,弄得滿身血腥,即便沐浴過,現在身上似乎還有那種洗不凈的血腥味兒,偏池玲瓏現在是孕婦,最是沖撞不得。
想到方才回府,在大門外碰上等候已久的秦伯,被秦伯拉著說道一番,秦承嗣后知后覺想起,嬰兒對血腥味兒是最為敏感。
當時在覲見弘遠帝時,他下令他親自監斬,自己雖心有疑惑,到底沒有反對,可現如今一回憶秦伯方才說過的話,秦承嗣懊悔的抿緊了唇角,眉頭直到現在都舒展不開。
池玲瓏看他面色陰晴不定,是沐浴過后才回來致遠齋的,且又直言不讓自己靠近他,心中已確定他是知道了某些“民俗”,可事已至此,再去后悔什么已經太遲了。
池玲瓏也有些哀怨秦承嗣在她懷著胎時造殺孽,但是,造都造了,難不成還能讓那些人起死回生不成?
所以,現在也只能盡量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唔,只能說是殺了廖沅這賣國賊,不定要造福多少邊疆百姓,如此,說不定隴西邊疆那個鎮的民眾就不用再次被屠戮了,這樣想來,倒也算是一樁大好事。
池玲瓏自我調節的安慰著自己,這樣想著,還真覺的,果真就是那么回事兒,因而,不過片刻時間,也就放開了。
可她想開了,卻不忍秦承嗣繼續繃著臉,不免就將剛才自己心中念道的說辭,講給秦承嗣聽。
“……你想啊,廖青青害死了高巖,既然如此,護國公府豈能讓她有個善終?又有廖沅帶去那么多秘聞為西域所用,為表對他的看重,西域王不定封他什么官職呢。有了官職,有了兵馬,若是廖沅有心給大魏添堵,以慰廖青青在天亡靈,你說,到時候他會不會在邊境發動動亂,會不會對隴西百姓下殺手?”
“所以啊,你現在親自監殺了他,那不是造殺孽,那是為隴西民眾謀福積德。這是大好事兒,說不定我腹中孩兒也會因此獲利,越長越壯呢……”
池玲瓏說的這些話,全都是上一世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因為是真實的,她說起來倒也頗有感情,殷殷勸說下,到讓秦承嗣的陰沉的面色舒緩下來。
不過,一想到弘遠帝是明知道他又將為父親時,交給他這種損陰德的事情,秦承嗣心中戾氣也越來越重。
他不怕自己殺孽過重,報應落在自己身上,可若是這事兒涉及到他的妻兒,他一點都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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