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處尚且不知,但據崔謙之說,如今光是洛水,水勢便已經漫過了河堤,竟是連同街道上尚未來得及排走的雨水連成了汪洋。

只崔家所在的通濟坊在整個洛陽的西北處,地勢最高,暫時還算安全,但若是這般下去,通濟坊也支撐不了多久。

元容不由得想起藏在家中庫房里的糧食,要是水進來了,可不是要淹個干凈

到了正房,便聽見鄭氏在吩咐元熙:“這雨還不知何時停,你叫人把庫里糧食都挪出來,放到后面石臺上去。”

就在崔謙之和鄭氏居住的正房后面,有一個平日崔謙之用來納涼的石臺,約有屋子一般高,頂上搭了棚子,只要在四周再放幾塊隔板,糧食放進去,倒是雨淋不著。

元熙答應著,立即就出去辦了,倒是元容想要跟著去瞧,被鄭氏給攔下了:“我的小祖宗,你還是乖乖在這兒呆著罷！”

“阿娘”元容愣了愣,不知道鄭氏何以這樣說。雖然說外頭下著雨,但是從正房到后面只要走穿堂和回廊就是了,不用怕淋雨呢。

鄭氏卻是摸了摸她的腦袋瓜,道:“你安生些,四娘忙著呢,沒功夫搭理你。”接著便又頓了頓,道:“你要悶得慌,不如叫七郎來陪你”

元容立即搖頭,七郎還是個小破孩,幼稚得很,他兩個有什么好玩的啊,怪道吵得她頭疼,要是換了崔元靖還差不多。別看這位兄長整日擺一副嚴肅模樣,但看在元容眼里還是有點兒可愛的,尤其是哄元容玩兒的時候。

可惜崔元靖要溫習功課,擅自去打擾好像不大好于是元容便在鄭氏跟前賣乖:“還要莫要打擾阿兄了吧,正好阿姐沒工夫,不如我陪著阿娘說說話”

崔元靖卻沒有同元容想的那樣在溫書,如今這般情形,他哪里還有這個心思正領著一干家丁在外巡查呢,就怕有人趁機作怪。畢竟崔謙之如今無暇顧及家中,他這個長子就要擔起責任來。

晌午的時候,元容自告奮勇去廚房,要給全家大顯身手,孰料廚娘們根本就不敢叫她接近灶臺,實際上若非是下雨,估計都不敢叫她進廚房,別說身份金貴了,就是尋常人家的小娘子,也沒有這么大就學做飯的。

元容的行為就在眾人的眼睛里就是兩個字:添亂。

被眾人用嫌棄的眼光洗禮了之后,元容便被隨后趕來的崔元靖給拎了回去。元容有些冤枉,她上輩子那可是跟四季居的大廚偷過師的,四季居的菜可是被達官貴人們認證過的好吃,水平不比你們這些人強多了

再說她也沒打算親自上陣啊,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就是旁人放心叫她上,她也不敢啊,怕是勺子都掂不動呢,她就是打算動動嘴,指揮一下而已！這也被鄙視！

瞧見妹子一臉的不高興,崔元靖有些無奈了:“九娘,你的孝心阿娘肯定曉得,但做飯這種事,還是等幾年罷”廚藝也是世家女必修課,雖然不用她們親自掌勺,但至少是要知道如何做,能指揮廚娘們做出來的。

崔元靖默默想,恐怕到時候元容就不會樂意進廚房了罷身為一個兄長,崔元靖覺得他雖然不心疼那邢定會被妹子浪費掉的食材,但如今他忙碌了小半日,早就饑腸轆轆了,可不想連飯都吃不上。

“阿兄……”元容扭著身子,小肥爪子往崔元靖肩上拍了拍道:“我就動動嘴,叫廚娘們做出來就好啦,我想了好久的,一定會好吃！”雖然廚娘們天天變著花樣做飯,但除了蒸就是煮,要么就是搭配各種醬料,略有些膩,真的好懷念那些美味的菜！

崔元靖一只手便鎮壓了元容的兩只胳膊,虎著臉道:“九娘不許鬧！如今非是尋常時候,阿爹阿娘都沒精神管你,你要是鬧出亂子來,小心被阿娘打屁股！”見九娘猛的身子一僵愣住,崔元靖便滿意的點了點頭,笑意一閃而過。

元容低著頭不由腹誹:阿爹老是講阿兄是個古板方正之人,嫌棄他不能靈活變通,可實際上呢阿爹,其實你真的看錯了罷,阿兄不是不會靈活,他只是用這一手對付你而已！

崔謙之本是灑脫不羈的性子,行事多有隨心所欲,而崔元靖不茍言笑的模樣卻有些像崔家大家長崔善為,崔謙之自小沒少受這位伯父教導,是以每當崔元靖如此態度,崔謙之就連教訓他都覺得不自在了。

不過由此觀之,雖則崔謙之這性子在官場上許走不了太遠,但崔元靖絕對是大有潛力之人。而在往后的十幾年間,卻并未聽說崔氏中有名崔元靖的出色子弟,思及緣由,若非是本人才具平常,便是再也沒有了展現才能的機會……

一念及此,元容卻是不由得抓緊了崔元靖的衣襟,喃喃出聲:“阿兄……”

廊外雨聲潺潺,崔元靖心不在此,卻是并未發覺這一聲低喚中蘊藏的情緒,因此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嗯”

在這一剎那,元容甚至有一股將事情和盤托出的沖動,但是不行。只要她還沒有昏了頭,便曉得此事必得永遠爛在肚子里,如此,才是對所有人都好的選擇。

于是她只是慢慢低下頭,將臉蛋埋進了崔元靖的頸窩里,深呼吸一口氣之后,才緩緩開口道:“無事。”

聽得元容如此作答,崔元靖還以為元容仍是為了先前被趕出廚房一事心中不快,當下便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妹子的肥肥小屁股,道:“莫要作此情狀,若是叫阿爹瞧見了,說不得又以為阿兄欺負你了。”

元容卻是身子一僵,她縱然披著小女娃的可內里卻不是個小女娃了,如今卻被一少年這樣拍屁股,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當即便瞪起圓溜溜的大眼睛,咬牙:“阿兄——”

豈料話才出口,便遠遠聽得一個聲音喊道:“三郎！三郎！不好了,郎君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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