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太子家的嫡次子,曾經同元容有共患難之誼的蕭承訓。
元容自從離開長安,縱然中間也有來回幾趟,卻是沒怎么見過他的,如今乍一見,是有些陌生了。
好在她前世見過蕭承訓長大后的模樣,便是時日已久,也不至于忘了他。
蕭承訓先是訝然,而后便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正是,小娘子竟然知道我?莫不是我們曾經見過?”
只是嘴上說著,心里卻奇怪,若是他見過這樣一個美貌的小娘子,便不應該不記得。
元容卻不以為意,只福了福身,微笑道:“二殿下是貴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記得我這個多年不見的人了。”
旁邊裴寧聞言便微微低頭,掩飾住了自己忍不住微翹起的嘴角。
蕭承訓這才注意到美貌小娘子身邊長身玉立的年輕郎君,他雖然不認得元容,那是因為元容這些年變化太大,所謂女大十八變真不是假的,而裴寧卻無甚大變化,只略微打量的功夫,就把人認了出來。
“裴九郎怎的會在此?”蕭承訓下意識的收斂了嘴邊的笑意。
當著諸多外人,裴寧自然不會說他是常來常往的,便拱手作揖道:“我亦是來拜訪崔公,不過是見此處景色甚好,便出來走走,倒是恰好碰上殿下。”
“如此倒巧了。”蕭承訓點點頭下了馬,韁繩一扔,便笑著對元容道:“小娘子既是故人,不若我們同路而行?”
崔氏所居的這個村落很不小,又占了有山有水的山清水秀的福地,步行其中很是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安逸,村中有八成的村民都是姓崔的,不時就有人跟元容打招呼。
“喲,九娘這是帶了客人來?”胖胖的嬸子挎著籃子從村東頭過來。臉上掛著好奇的笑意。
“是呢,嬸兒這是又上山挖菜了?”元容同樣笑著應答,間或還從荷包里掏出幾塊糖分給四下里撒歡兒的小孩兒們。
瞧著元容微笑的側臉,蕭承訓心中便咯噔一下。猛的想了起來,暗自懊惱,他怎么會沒有認出來呢,這是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崔九娘啊,結果卻鬧到對面不相識!
正想著,卻看見元容笑著轉過頭來,眼中閃過幾分疑惑。
蕭承訓忙收拾了臉上表情,帶上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幾分討好之意道:“九娘?阿容?”
元容轉瞬便想了明白,對對蕭承訓的變臉又有些好笑,她又不是那等小氣的。還會為了這個跟堂堂皇孫置氣不成?幼時可說是小孩子意氣,但如今她怎會那樣肆意。
便笑道:“是,殿下還能記得我,真是不容易。”
本是玩笑之語,卻不意蕭承訓竟然有些緊張的解釋起來:“非是如此。我并不曾忘了阿容,只是——”
“只是我從稚子長成了,與幼時相比模樣大變,殿下一時認不出也是理所當然。”元容接口道:“殿下不必介懷,我只是說笑罷了,說來,若非殿下還有幾分昔日模樣。我也是不敢認的。”
“阿容說的是,我也未想到只是問個路,卻問到了阿容頭上,可見我們是有緣。”蕭承訓笑道,“不知阿容這些年過的如何?我觀此處雖不如長安繁華,可卻安逸的很……”
完全被忽視掉的裴寧靜靜走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心里卻是轉了許多個彎兒,想到蕭承訓此來必有所圖,只不知道是為公還是為私了。
京中情勢他知道的清楚,太子如今可是不太安穩,若是為公。那蕭承訓此來八成是為了爭取崔氏的支持,若是為私……裴寧眼神在蕭承訓身上一轉,然后便暗了下去,蕭承訓可是有未婚妻的啊。
雖然身邊的元容尚未有所覺,但裴寧冷眼旁觀卻看得分明,蕭承訓對元容分明是有了淑女之思!
裴寧暗暗皺眉,他對蕭承訓倒是沒有惡意,只是太子已經陷入奪嫡漩渦中,若是元容嫁了過去,豈太子成功登位還好,若是輸了,那將來還有什么好日子可過?他看著長大的小娘子,可不能這么慘。
只是裴寧卻忘了,這個小娘子卻是個重生來的呢,哪里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礙,只盯著那位子的風光?
說話間便到了裴家老宅,早就有人前去稟報,因蕭承訓身份不同,崔善凈還是特意出外相迎了,看著兩鬢斑白的崔善凈被人扶著出來,倒嚇了蕭承訓一跳,忙親自上前扶了起來。
“崔公可莫要多禮!否則等我阿爹知道了,非得責怪我不懂敬老!”
崔善凈見他言語間放低了姿態,不曾端起身為郡王的架子,心里還是頗為熨帖的,但還是恭敬有余的將人請進了門,又吩咐叫了崔謙之前來作陪。
話說鄭氏和崔謙之起初在長安待了幾年,后來等龍鳳胎略大,便撇下崔元靖小兩口跑來了清河,也就是王玉屏方才生子的時候回長安待了一年,按崔謙之的話說,就是已經喜歡上了清河的日子,清靜自在,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長安去找不自在?
正好還能在父母膝下盡孝。
將蕭承訓交給了老爺子,元容便功成身退了,帶著裴寧拐進了后院——順便說,因為裴寧常來常往,彼此又是世交,倒是不用避諱什么的,半途便碰見了先跑回來的八郎。
“阿姐,聽說又來了客人?是誰呀?”八郎有些好奇,雖然被元容領著往后院走,卻又忍不住伸著頭往大堂瞧。
“這些不是你該打聽的。”元容照著八郎額頭彈了一指,見小胖子撅著嘴捂著額頭,便收了笑容道:“今日的功課做完了?回頭阿娘考你不過關,不要找我求救啊。”
八郎嗷嗚一聲便跑走了,元容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約莫是來的晚的緣故,又是龍鳳呈祥的,崔謙之和鄭氏對龍鳳胎便有些放縱,不曾十分拘束,不似對元容及兄姐們那般,再喜愛也不曾在功課上放松。
“這么大人了,還這般純真,真是叫人發愁。”元容嘆道。
裴寧聞言失笑:“不過是因為有人疼愛,日子過的順心罷了。難道都要像你一般,才幾歲的年紀就什么都懂?不必憂心,有些事情到了年紀,自然就會明白了,何況他有父母兄姐愛護。”
所以說,有人疼是幸運的,哪像元容前世,身無長物,想要什么都得拿命去拼,哪里有天真的余地?她懂得這些,都是用血淚換來的,而龍鳳胎想要什么,都有人捧到他們跟前,連爭搶都不用。
不過再一想,裴寧有句話說的很是,崔氏尚有長輩在,又不求龍鳳胎頂門立戶出人頭地,還真是不用他們多么有出息,只要不長歪了就行。說起來,就在這純凈樸素的山村里,他們想長歪了都不容易呢。
“算啦,總有我在一日,便多護持他們一日。”元容笑道:“我倒是忘了問,阿萱如今可好?聽說她定親了可是?”
裴寧點點頭:“是,定了薛家嫡支的公子,我親自看過,人品才學都過得去。”說著卻是齜牙一笑,道:“最重要的是能夠潔身自好,那等內寵無數的公子哥兒我可瞧不上。”
元容不由撫掌而笑:“裴郎君如今倒是會說別人了?我尚記得當初你身邊頗有幾位美貌侍婢的?”
裴寧卻失笑道:“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這些都無妨,年少輕狂嘛,但卻該分得出輕重,若然有了婚約,不管是為了臉面還是尊重,都該棄了那些。我那些美貌婢子,如今可都嫁作他人婦了。”
“哦?”元容略有驚奇,而后便笑起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裴郎君倒是認真了,你那些婢子如何與我何干?”
裴寧抿唇輕笑。他也不知道為何,竟是不想眼前人誤會什么,才解釋清楚的,不過這話就無須說的清楚明白了,眼看天色漸晚,夕陽西斜,便起意要告辭。
“我會在此小住數日,改日再來拜會夫人罷。”畢竟前院還杵著一個蕭二郎,他是不好多待。
元容心里明白,蕭承訓此來怕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企圖,裴寧在此待著確有不便,當下也就不留客了,只道:“你托我辦的事兒,記得快些把人送來,還有——”
不等元容說完,裴寧便笑著比了比手指:“二十壇竹葉青、二十壇羅浮春,我記得的。好啦,你留步吧,無需相送。”
元容叫了婢子領路送裴寧出去,自己則是站在原地目送著裴寧的身影。同幾年前相比,裴寧的身形已經不再有少年人的單薄,而是變得高大挺拔,脊背也厚實起來了。就在這一刻,元容才忽然意識到,昔日那個少年郎已經是個男人了。
而他對她的態度一如舊時,帶著幾分隨意灑脫,還有……
元容叫了婢子領路送裴寧出去,自己則是站在原地目送著裴寧的身影。同幾年前相比,裴寧的身形已經不再有少年人的單薄,而是變得高大挺拔,脊背也厚實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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