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董二嫂的遭遇,葉秋總結過一句話:
渣爹害人。
這董二嫂本姓周,本是八角鎮上的人。雖然她家屬于鎮子邊緣,但比起仙人村來,家境還是好上許多。
奈何她爹是個好酒的,跟同樣好酒的董老爺子原是對交情不深的酒肉朋友。奈何一次酒后失言,說要把女兒許給人家。等醒來想要反悔,又抹不開面子,只得認下這門糟心的婚事。
“……要說這董家,從前也曾經風光過,配她也不算太虧。不過那種風光,不提也罷。”
“怎么呢?”
葉秋鉆進被窩,在鋪了新炕席的溫熱大炕躺好,跟朱方氏開起小臥談會。小地瓜在她身邊已然熟睡,只給只手他扒著,小東西就老實不已。
朱方氏嘆了口氣,小聲講起過往之事,“那董老頭曾有兩個兄弟,當兵沒幾年,先后都死了。他們家把兩個嫂子發嫁出去,很收了些彩禮。也就是如此,那董二小時才進了幾年學堂,成日家的說嘴。”
葉秋聽得心頭一沉,再嫁,還能發財,多半不是什么好去處吧?
“那,他嫂子也能樂意?”
朱方氏道,“不愿意又能怎樣?幾乎家家都是如此。除非娘家有靠山,愿意把女兒接回去,否則誰養得起這么一大家子?”
葉秋心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忽然想起件事,“那他家兄弟的孩子呢?”
不可能一個都沒有吧?人呢?
這回,朱方氏沉默得有點久。
葉秋自悔失言,睡在大炕最外頭的朱長富突然道,“這些年打來打去,誰家沒出過幾個兵,有點糟心的事?行啦,別說了,睡吧,省得把地瓜又吵醒了。”
葉秋不說話了,只是貼緊了兒子的小臉,又緊了緊抱著他的手臂。
第二天一早,不管董二嫂昨晚慪了多少氣,可還是早早拉了董二過來幫忙套車。
雖說這車錢是交到村長家,可總不能指著長輩替他們干活吧?
她這樣明白事理,別人自然也心里舒服。
董二嫂說,因今天算是她家包車,所以一家子都想過過坐車的癮,進城去逛逛。
可朱長富卻搖頭道,“這是連升頭一回趕車,那么多人萬一有個閃失怎么辦?還是少去幾個吧。”
董二是個惜命的,一聽這話,頓時連車也不套,表示他不去了,“既坐不下這么些人,車錢應該少給些吧?”
朱長富覷他一眼,“那你緊著些,跑半日可好?”
董二嗆得不敢言語了。
這要不是在別人家,董二嫂氣得都想捶人了。
丟不丟人的?
一趟車只給十文,不僅得管馬的草料,還得管著車子往后刷油做篷。全村人都知道這是個賠本買賣,沒人肯接。只有老村長厚道,接了這活。這樣的價錢還怎么砍?她是想占便宜來借免費的車,可也沒想過要砍這個價啊?
葉秋瞧她臉色不好,勸了一句,“算了,今兒是你娘家兄弟的好日子,可別觸了霉頭。先回去商量下到底是誰去,等車套好了,趕緊走吧。”
董二嫂勉強壓下心頭怒火,跟她說了句悄悄話,這才走了。
后頭朱方氏嘆道,“這家里一個男人立不起來,女人再能干也沒用。”
葉秋嚴肅點頭,“象咱們家就好了。叔是個頂頂厲害的,所以嬸子和我再能干一點也不怕,對不對呀,小地瓜?”
小地瓜從粟米粥里抬起頭來,嘴角還掛著一圈黃色的糊糊,就堅定的點頭,捧老媽的臭腳。
看她們母子如此,朱家二老全都噗哧笑了,從昨晚到今早的那些許壓抑心情,也隨之淡去了。
董家最后商量的結果,是董二嫂帶著婆婆,還有小叔子出了門。
等到傍晚回來,董二嫂很是高興的來還車,還送了好些從娘家帶來的禮物。
有了馬車撐腰,帶婆婆和小叔子去找那木匠師傅拜師,都得了些好臉,雖說要試用之后才能最后決定,但畢竟已經允了。
至于她兄弟的親事,更加順利的談成了。
原本因是續弦,彩禮要得高些。可董二嫂說辦喜事的時候,一定把馬車借來接娘子,那家人一聽,覺得臉上有光,便萬事好商量了。
這個是喜事,葉秋也愿意幫忙。連忙表示,就算到時村里的車有用,她也可以把自家的馬車借給周家用兩天。
一輛不夠,她家還有兩輛。絕對的財大氣粗!
董二嫂忙謝了又謝,又從袖里取出一個小布包,“這是村長你要的種子,陳掌柜尋了好幾樣,托我都帶給你瞅瞅。”
這是正經事,朱長富忙坐過來了。
八角鎮雖說大半生意被陶家壟斷,但也并非鐵桶一個。象是開客棧的老陳家,也是做了好幾輩子,頗有些南來北往的門道。
朱長富跟老陳家交情不錯,葉秋想買些耐寒抗凍的冬小麥種子,朱長富上回進城,就尋上了他。
這陳掌柜做事認真,尋了個相熟的糧商,弄了有兩三種冬小麥的種子來。
董二嫂也不敢做主,便把每樣都包了一小紙包,讓陳掌柜寫上價錢,給帶了回來。
葉秋她爸是專家,可也沒把她也遺傳成專家。對于怎么挑選種子,完全不會。
倒是朱長富種過地的有經驗,拿這幾樣種子,每個都認真看了一回,還嚼了嚼,然后指著最貴的那個問,“這個怕是最扛凍的吧?”
董二嫂點頭,“是哩。陳掌柜的也說,這種是最扛凍,也是最不吃水的,要種咱們這山溝子里,怕是這種要強些。但有一點不好,就是產量低。但它的麥穗結出來,最是香甜,好些有錢人家就好這一口,所以反賣得最貴。”
朱長富點頭,卻有些猶豫。這種子太貴,萬一賠了本可怎么辦?
可葉秋已經心動了,兩眼放光的鼓動著,“叔,就種這個,種這個。到時收點好麥子,咱也不賣,就留著自己吃,省得成天吃那些粟米粗面的硌得慌。”
其實她那小銀盒里還有更好的冬小麥,只不過在沒靠山的時候,做人還是要低調些的好。她弄出一個新棉花就已經夠打眼的了,至于其他,慢慢來。
董二嫂心情好,見她如此,說笑起來,“我說大妹子,全村就數你家吃得最好了,一到做飯的點,哪家不是在聞你家的飯香?你要還嫌硌得慌,那我們可怎么活?”
葉秋察覺失態,有點不好意思了。
一把年紀,還跟個饞貓似的,你的形象咧?
幸好兒子沒白養,撲到朱長富跟前道,“爺爺,就種這個,種好吃的嘛。小地瓜太瘦了,要多補補。”
看三頭身奶聲奶氣的拉著自己的粗糙大手撒嬌,還拼命撲閃著大眼睛,朱長富那顆老心肝哦,都快化成一灘水了。
“好好好,爺爺給買,給買。唉,管它多貴,咱就種這個!”
朱方氏也心疼錢,可看著孩子這樣,也狠下心幫忙說好話,“要是種那些便宜的,到時扛不住凍,也是白搭。不如種個扛凍的,便少收些,也是好的。”
瞧這話說得大方,可您老能不這么咬牙切齒的么?董二嫂到底心存厚道,沒打趣老人家。帶完了話,就回家了。
卻不想在門前,就從門縫里瞧見婆婆在那兒給一家子分茶葉蛋。
董二嫂心里冒火,砰地一聲把門踢開,一屋子人都嚇著了。尤其是她男人,生怕她瞧見,一口將半個雞蛋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看著一屋子人的惶恐不安,董二嫂忽地一陣心酸。明明不想流淚的她,那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往上涌。
難道她就不是這個家的人,沒為這個家做事么?可看看眼前,家里無論大小,人手一個茶葉蛋,怎么就偏偏短了她這一個?
滿腹的委屈憋得太狠,反而不想問,也不想說什么了。只是悶在肚子里,一點一點,把人的心都慪涼了。
“既都吃好了,明早……都早點起來,跟我下地去!”
生生從牙縫里擠出句話,董二嫂扭頭回了屋。自她進門這么久,頭一回沒去燒晚飯。
當然,也沒有吃。
等到次日天一亮,她主動找到朱家,說今日就去那五畝地里干活,問有什么要求。
葉秋看她的臉頰泛白,眼窩發青,扯著她冰涼的手,坐到炕上,“急什么?先吃了飯再說。你昨兒不還說我家飯菜香么?也嘗一下。”
擱了紅棗的粟米粥,熱騰騰的遞到了董二嫂的手里,光聞著那味兒,都絲絲縷縷甜到人心里。
然后是朱方氏烙的餅,不同尋常的厚重,里面竟是薄薄的分了層,還裹了芝麻香蔥咸菜,咬一口,噴香酥脆。
再一人發一只夏天腌的咸雞蛋,筷子一戳,只只紅心冒油。最后還有一大盤子氽了水,拿香油鹽巴拌的青菜,擺在桌子中間。
董二嫂冰冷的心,被溫暖了。
同樣,也被震驚了。
“你們一大早的,就吃這個?”
這也吃得太好了吧?誰家不是隨便煮點面糊糊,對付點咸菜就混過去了?
朱方氏慈愛的給她碗里挾了一大筷子青菜,“這些呀,都是秋兒折騰出來的。她老說什么一大早的吃飯最要緊……”
葉秋正得意的想顯擺一下她的養生之道,不想她兒子比她更快的出聲了……
小劇場:
葉秋:不好意思,今天做飯,來晚了。為表示歉意,我可以告訴大家,那個教給朱大嬸的餅,是搟薄面皮后刷油鹽蔥花,再切九宮格模樣,交互折疊再搟平,再煎的。
某人:(MS很好吃)那你做一次看看?
葉秋:好。第一步,開始和面。傻著著干嘛?做呀!
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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