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氏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
就算是惡心了她幾十年的大嫂柳氏,在某些方面比起來,也沒有葉秋這樣的令人討厭。至少柳氏從前在人前都會裝模作樣的給足她面子,但葉秋不會。
既然李雍飯沒吃完,打斷他吃飯就是不心疼兒子的話,那簡氏表示,她不吃好了,等著兒子吃完了,再跟他談。
可葉秋馬上說,如果她這么做,就是置李雍于不孝。還說莫非是嫌棄她兒子吃的飯菜太差,所以不想吃?
簡氏只好又解釋說是自己沒胃口,偏偏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
這樣丟臉的事情假裝聽不到也就好了,可柳媚兒卻是不識相的指出來,勸她吃飯。
簡氏知道,是這丫頭餓得頂不住,所以拉她作幌子,那她就喝了一碗清粥,表示她吃飽了,然后拖著柳媚兒,不許她去吃任何東西。
葉秋也不相勸,只是笑笑,當著她的面,叫來一個小兵,問他仙人村的伙食好不好,住得怎么樣。
結果那小兵說,在仙人村吃的,是他入伍以來吃過最好的飯菜了,住的也好,雖然眼下還是帳篷,但那些受傷的兄弟們都能住進冬暖夏涼的窯洞,回頭他們也能分到。
這樣各方面的條件都比從前在清水營不知好了多少倍,他都覺得這福享得有點過了,回頭再要去行軍打仗,他可怎么辦?
這話聽得簡氏將信將疑,可要說葉秋串通了這個小兵來騙她,又有什么意義?
再看一眼李雍,簡氏忽然有些不敢正視這個兒子。
難道說這些年,他在清水營過的,都是過著這樣貧賤得甚至比家中下人還不如的日子?
一時之間,簡氏的心,有些亂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實在不是很了解這個兒子,也不了解他到底是怎么長大的。
自從那年,李容把他帶去清水營之后,簡氏所能做的,只有給這個兒子送些衣物財帛。每回打發了人去,都說沒見到二少爺,只是在軍營門口把東西放下了。有時能見上一面,二少爺也只說讓他們回去而已。
簡氏那時雖然擔心,但總想著,好歹有李容護著,她兒子又能吃得了什么虧?就算是學武之人要吃些苦,想來也不過是扎個馬步打個拳什么的累著了,回頭多送些補品也就是了。
過了幾年,當李雍居然小小年紀就掌管了清水營,簡氏心中其實還是很驕傲的。
這是她的兒子呢。(給力文學網最穩定)就算他飛得再高,對她冷了些,總是她的親生兒子,這輩子都得尊她為母,脫不開她的束縛。
可直到今天,簡氏才突然變得不確定起來。她的這個兒子,就算是她親生的,她似乎也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不過自己,那不是沒有辦法么?
光是成天在家里應付丈夫和大嫂就夠艱難的了,他既是自己兒子,也該諒解她的苦處是不是?
帳篷里,在最后痛快喝了一大碗酸辣湯之后,李雍總算是滿足的放下了筷子。
呃,聽到他不自覺的輕輕打了個飽嗝,地瓜嘿嘿笑著,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煞有其事的說,“西瓜熟了。你摸,我也熟了。”
再睨這小東西一眼,李雍任他拉著自己的手,摸上他圓滾滾的小肚皮,忍著那很想撓兩下的沖動,把手收回,“走。”
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是地瓜聽他娘說過的,不管叔叔帶他出去走動的目的其實是在教他調息養氣,強健體魄,反正只要能出去玩,小家伙就很高興的拽著他的袍角,跟著他往外走了。
簡氏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要不,等他消食回來再說?
葉秋挑了挑眉,重在帳篷里又擺上兩碗熱氣騰騰的酸辣湯,并幾只饅頭,“夫人的管事大方,方才在那邊買吃食時給了一大錠銀子。這會子夫人要是不吃,可就便宜我了。”
“那還是吃吧。”這回,柳媚兒不等簡氏答應,已經搶先進去,伸手端了一碗酸辣湯來。
熱熱的湯才一入口,便覺得餓得冰涼的五臟六腑都似重新活了過來。再不客氣的抓起一只白面饅頭,跟那些粗俗的下人一樣,直接往嘴里塞。
柳媚兒很詫異,從前她怎么沒發現,這饅頭竟然這么好吃?
如果說,李雍在的時候,簡氏存著賭氣的心,還要故意端下架子,可如今兒子走開了,她再端著還有什么意思?
于是,簡氏終于也“勉為其難”的進帳篷吃飯了。
不得不說,這簡陋的食物還是挺不錯的。
充滿麥香的饅頭,勁道而有韌性,松軟耐嚼。酸辣湯里的味道也調得很好,就算里面只有酸菜豆芽、豆腐雞蛋、木耳和少許火腿絲,卻煮得酸香開胃,讓人欲罷不能。
看她們餓極了,吃得很香,葉秋笑笑,并沒有落井下石的去敗壞人的胃口,而是走到一旁吩咐事情。
天都黑透了,這時候簡氏怎么可能下山?總得給她安排個住處才行。
江媽媽看簡氏一眼,見葉秋沒有掩飾的意思,也就不刻意壓低聲音了,“那要不要把我們住的窯洞讓出來?”
做了好事,總得讓人知道才好。
可簡氏卻不想領這個情。
才說她會如數付錢,誰知葉秋道,“便是我們最好的窯洞,只怕王妃也是看不上眼的。不如就讓營長把他的帳篷讓出來好了,再讓鐵牛他們也騰出來幾頂安置王妃帶來的人。至于他們,就安排到窯洞里去。”
江媽媽明白了,忍笑答應了下去安排。
簡氏心中莫名有些惱意,再怎樣簡陋的窯洞總比帳篷好吧?這女人就是故意整她,讓她餐風露宿!
柳媚兒心說,你們二位斗法,干嘛我白填在中間?眼下還沒到她正面跟葉秋起沖突的時候,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她還是知道了。于是便道,“夫人,咱們還是跟表哥換換,住窯洞吧?”
可她這一說,簡氏卻不高興了,“怎么?你表哥能住的地方,你倒不能住了?那你不如下山,自有更好的去處。”
柳媚兒給她噎得不敢再說,只得悻悻然繼續吃。
很快一碗酸辣湯就見底了,看看周圍又沒人伺候,丫鬟們是吃完了,不過剛被江媽媽叫去收拾屋子了。她只能對葉秋喊,“再來一碗。”
這是把人當成使喚丫頭了么?葉秋一臉似笑非笑,“姑娘真當坐茶樓呢?方才叫你們吃你們不吃,這會子可沒有了。”
柳媚兒不悅道,“我明明看到你還有大半罐子的,我出錢還不行么?”
葉秋挑眉道,“有錢也不賣!這是給晚上巡夜的兄弟們當宵夜的。姑娘要是也巡夜,也許還可分上一碗。”
聽她這么一說,柳媚兒只好偃旗息鼓了,原指望著簡氏能幫忙說說,可葉秋又嘟囔著道,“不說是千金小姐么?怎么跟鄉下漢子似的能吃。”
柳媚兒又吃了個癟,臉漲得通紅,手上拿著的那小半個饅頭,也不知是吃好,還是不吃好。
簡氏雖然對葉秋諸多不滿,可看著她收拾柳媚兒,還是挺舒心的。
這死丫頭,一心就只知向著她姑母,到王府這么長時間,連聲王妃也不喊,只肯叫她一聲夫人,簡氏心里早憋著火了。要不是怕柳氏又鬧到齊王跟前去,她才不愿意要這丫頭來給兒子當妾室。
所以這會子再看她討厭的葉秋,也順眼了一些。反正她已吃完,慢條斯理的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她對柳媚兒道,“你先出去一會兒,我跟葉村長,有些話要講。”
柳媚兒正尷尬著,也愿意就著借口離開,那小半只饅頭到底沒舍得扔,籠在袖里,瞪葉秋一眼,打算尋個沒人的地方去消滅掉了。
“坐吧。”簡氏努力拿出生平最優雅的大度,心平氣和的招呼著葉秋。
葉秋提了把茶壺在她對面坐下,卻是反客為主,“山里沒有好茶葉,王妃是要湊合著喝,還是要白水?”
簡氏又覺得被怠慢了,可想想這帳篷是兒子的帳篷,茶壺也是兒子的茶壺,如果她挑剔,豈不又是挑剔兒子?如此一想,便意興闌珊了,“算了,隨便吧。”
葉秋給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然后在她對面坐下,主動挑起了話題,“王妃,恕我冒昧問一句,您真是李雍的親生母親?”
簡氏一怔,隨即怒了,“這還有假?你憑什么質疑我?”
葉秋毫不生氣,“可我覺得,你好象不那么愛你兒子。甚至,也不太了解他。”
簡氏有些莫名的心虛,梗著脖子發起了火,“我們母子之間的事,豈容你一個外人多嘴?”
葉秋無賴道,“很快你兒子就要娶我了,他娶我之后——”
“你休想!”簡氏打斷了她的話,“只要有我活著的一天,你就不可能嫁給我兒子!除非,他想讓我死!”
葉秋笑了笑,“我以為只有鄉下婦人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沒想到堂堂王妃,也是如此。”
簡氏的火氣蹭蹭升級,卻到底因為這話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不要鬧得跟個潑婦那樣難看。
“葉村長,我看你也不象是個沒讀過書的人,那總該知道廉恥二字怎么寫吧?你這樣一個未婚失貞的婦人,憑什么嫁給我兒子?”
“憑他喜歡我,我剛好也挺喜歡他。”
葉秋說得毫無愧色,卻把簡氏氣得倒仰,望著她半晌才道,“你,你怎么有這般厚的臉皮?”
葉秋眼中多了一抹淡淡嘲諷,“那依著王妃所言,就是要你兒子娶一個跟你一樣門戶高貴的千金小姐,然后成天在京城里四處顯擺,卻連他喜歡吃什么菜,帶兵有多辛苦都說不出來,這才是有面子,對么?”
簡氏一哽,忽地滿腔怒火化為了如兜頭潑水般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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