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沉吟片刻,點頭道:“這樣也好,你們做姊妹的也能親近親近。”
一語剛落,陸淑芳立刻揚了下巴搖頭道;“不,我才不要跟著她學……”
“為何?”陸淑怡不動聲色,言語雖輕,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嚴厲之色。她輕籠衣袖,慢條斯理道:“難道七妹妹怕我這個當姐姐的教不好你?”
陸淑芳語凝,緊緊抿唇看著陸淑怡。
眼下局勢對她來說實在不利,沒有了安姨娘的庇佑,她算什么?她什么都不算。
吳氏語氣慈愛,揚手摸著她的額頭:“好孩子聽話,先跟著你三姐姐好好學,你們倆加上靜兒也算是個伴兒。”說著話,又抬手捻了一塊點心塞進陸淑芳的手里,像是哄小孩一般,微微笑道:“你們姊妹和睦,規矩學的好,你們祖母才能為你們的將來好好做打算。”
吳氏輕揚柳眉,意味深長道:“女孩子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能不能嫁個好婆家,那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陸淑芳就是再不識抬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話還是忍不住想了想自己將來的前途……
“那……那我還能每日見到姨娘嗎?”陸淑芳的語氣乖巧了許多,垂著眼瞼看著自己的足尖。
她到底還是個孩子,不管大人如何,她到底還是個孩子。吳氏心頭莫名一軟,笑著揉了揉陸淑芳的臉頰:“……放心吧,姨娘始終是你的生母,每日你得了空都可以去看她。”
陸淑怡心頭微嘆,母親終究還是太善良,若今日的主母是安姨娘。她定然不會這么軟呵呵的說出這樣的話。
她心里明白,母親的性子就是如此。正是因為這樣的性子,才值得叫人尊敬。
往后的幾日,陸淑芳每日都要跟著陸淑怡抄寫經書,余下的時間還要跟著吳氏學規矩。這樣一來,陸淑芳倒也讓人省心了不少,再未鬧出什么幺蛾子。
而安姨娘。自那晚開始。便一直抱病不起,仿佛一夜間就沉寂了下來一般。
陸淑怡心里很清楚,她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甘心沉寂?甘心默默退場?這不過是死灰復燃前的寧靜罷了……
轉眼到了年三十。陸家東西兩府合府吃了團年飯。
這團年飯是陸家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不管兄弟分沒分家,到了這一日都要在一起吃扁食。
人多,倒也吃的熱鬧。
等散了席。大太太又在東邊的寶月閣擺了桌,幾房太太都來陪著兩府老太太打牌守歲。
幾房的孩子們也湊在一起說說笑笑逗趣兒。等熬過了子夜,方各自回房歇著。
初一一大早,陸淑怡起了個大早,穿戴齊整后又同陸淑靜她們一起去給長輩拜年。長輩們自然也少不了賞荷包、金銀錁子等物做壓歲禮。
這些東西陸淑怡都讓墨菊收好。又讓墨菊做了一本賬冊,進多少出多少都要記賬。
前世她對錢財一點概念都沒有,可這一世她卻不想馬虎。
在北地方。初二初三兩日要去拜岳丈和娘舅。陸二老爺自然先要帶著陸文杰去拜見陸老太太的母家娘舅,等回來以后才能去吳家拜訪楊氏。
好在陸老太太的娘家裴家離長樂鎮并不愿。坐了馬車一個來回也不過三兩個時辰的事情。
送去裴家的節禮,自然是精挑細選之物,生怕一個不好就會丟了陸老太太的面子。
大太太的長女陸淑娟嫁的是薊縣鹽商錢家長房少爺錢文昌,聽說今年也回來過年。
對于這個大姐,陸淑怡似乎早已忘卻了。前世陸淑娟嫁人早,后來又在錢家接二連三的生孩子,回來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陸家落敗之際,她靠著錢家算是躲過了一劫,也算是陸家為數不多的幸運之人吧。
一提起陸淑娟要回來的事情,大太太笑的臉上登時開出了一朵花兒,對吳氏道:“前些日子娟丫頭派人送來了書信,說是文昌又要買下一個鹽井了。”大太太邊說邊笑,一臉的與有榮焉:“你說文昌這孩子膽子也忒大,三年間生生買了別人看不上眼的四個鹽井,結果開出來都是好鹽井。”
對于錢文昌其人,陸淑怡還真沒了解過。前世她也不過是從大太太和身邊的人口中聽說他是如何如何的厲害,如何如何的有眼光。至于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陸淑怡還真不知道。
“娟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吳氏笑著點頭,一臉艷羨道:“若是將來我的怡兒或是靜兒也能嫁的這么好,那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安心心合上眼睛。”
大太太抿嘴一笑,連聲道:“什么福氣不福氣的,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氣咯。”
“……對了,我聽外頭說,潘家又買了你娘家的幾間糧店,這事兒你可知道?”大太太端起桌上茶碗輕啜一口,低低沉吟道:“要是再這樣下去……”
大太太十分夸張的搖了搖頭:“弟妹,你也別怪我一個外人多嘴,你那弟弟實在是……”她欲言又止,嘖嘖一聲道:“但凡是他懂事些,你們也不至于現如今這樣光景……前些日子我還聽說他去程家大院里鬧事打人,竟然為的是一個不入流的戲子……”
陸淑怡在廳房內聽的真真的,心里又是氣惱又是覺得可笑。
難道夸自己女婿的時候,就非要拉上別人做對比不成?
吳成確實不成器,可大過年的也不該來說這些喪氣話。
吳氏的心情明顯低落下來,皺眉嘆氣道:“我總以為,他還是個孩子……”
大太太走后,吳氏情緒始終提不上來,悶悶的坐在炕沿上喝了兩盞熬的濃的發苦的釅茶,心里想著唯一的弟弟總是這般不成器,日后吳家可由誰來撐?
正蹙眉間。陸淑怡悄悄的走了過來,趙嬤嬤正要出聲,她悄悄的做了個手勢讓趙嬤嬤莫要出聲,自己卻輕手輕腳走至吳氏面前,嬌嬌一笑道:“大過年的,母親的魂都快丟了。”
吳氏回過神苦笑一聲,拉了陸淑怡的手道:“你怎么不和你妹妹玩去?”一面又遞了一碗熱茶給她。
“……有什么好玩的?都玩膩味了。”陸淑怡坐在小杌上笑對著吳氏:“咱們什么時候去外祖母家拜年啊?我今年可是給外祖母準備了禮物的。”
前世陸淑怡對拜年這檔子事情并不感興趣。每次去外祖母家拜年都是吳氏催了又催。她才勉強跟著去,今年倒是個列外。
吳氏一愣,奇道:“……你不是最不愛去拜年嗎?”
陸淑怡機靈一笑:“誰說我不愛去拜年?我還要去討外祖母和舅舅的封紅呢!”
吳氏聽了忍不住一笑:“你呀!”又道:“等你父親從你舅爺家回來咱們再去吧。”
“……也好。那我先去準備我的禮物。”說罷便咯咯笑著起身離去。
吳氏一愣,對著趙嬤嬤低低笑道:“這孩子今年倒是奇怪的很……又說去拜年,又說要送禮的,我都被她弄糊涂了。”
趙嬤嬤咧嘴笑著:“這可是可喜的事情。咱們三小姐真真是懂事長大了不少。”
吳氏聽這話欣慰的點了點頭,喃喃道:“三丫頭是長大了……”
長大了嗎?
陸淑怡靜立在窗下聽著。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前世不懂事的她,是不是也讓母親日日愁眉不展?是不是也是母親心頭的一塊傷疤?
寒意襲來,屋頂瓦片上落下一團積雪,飄飄然落在陸淑怡肩頭。墨菊抬手替她拂去積雪。小聲道:“外頭冷,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陸淑怡正要離去,卻見大太太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急匆匆趕了過來。
陸淑怡腳步一滯。忽然就想起一件事來。
前世的這一日,她的小姑母陸昭寧曾帶著夫婿前來拜訪。可不知為何,陸老太太大發雷霆,還拿花瓶砸傷了陸昭寧的夫婿杜寬。
自打這件事后,陸昭寧和杜寬就再也未曾踏入陸家半步。
莫非……是陸昭寧和杜寬來了?
等她回過神時,吳氏已近在趙嬤嬤的攙扶下急匆匆走了出來,一面問那丫鬟:“五姑奶奶還在外頭跪著?”
“跪著呢,我們太太說外頭地太涼,怕五姑奶奶跪出個好歹來,這才請您過去一起給五姑奶奶求求情呢……”
吳氏皺眉嘆氣:“這可如何是好,老太爺他們都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前世陸昭寧到底對陸老太太說了什么?
陸昭寧雖然嫁的不好,陸老太太雖然不愛見她,可她到底也是陸老太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她到底做了什么讓陸老太太不悅的事情?
陸淑怡心思百轉,忙迎上去道:“母親,小姑母來了?”
吳氏嘆一口老氣,邊走邊道:“你小姑母都好幾年不來家里了,今兒不知怎的又來了……你祖母正發火呢,你還是別跟著去了。”
陸淑怡怎么可能不去?前世她就不知道陸昭寧是如何得罪了陸老太太的,這一世她好歹也要弄清楚。
況且陸昭寧又是敢愛敢恨的性子,自小待她也很好,她怎么能不去。
前世好像就是母親不讓她去看的,她才沒能去……
“……還是讓我跟著您去吧,多個人也能多勸勸祖母。這大過年的,總不能鬧騰起來吧。”陸淑怡跟著吳氏匆匆往前走著,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
吳氏一聽也對,多個人總能多分勸,便小聲叮囑道:“到了老太太屋里,大人說話你可千萬別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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