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自來如此,無聲無息間便能與人搭上關系。
何二太太雖然不大喜歡安姨娘,但是對她釀桂花釀的手藝卻十分欣賞。
二人相談甚歡,順勢安姨娘提起了何泰。
她語氣帶著羨慕,抬手給何二太太倒著桂花釀,笑著道:“二公子真真是聰慧,年紀這么小就能中了解元,將來前途無量。”又道:“也不知道二太太您平日里是怎么教養他的?竟能如此出類拔萃,可見是極用心的。”
提起何泰,何二太太登時容光煥發,一臉與有榮焉,“也是這孩子爭氣懂事,再者,也是他肯用功讀書。”她感嘆道:“這些年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寒,他日日都是五更聞雞而起,夜里頭也都苦讀到半夜。”唇角綻放一個笑容,順勢又喝了一口桂花釀,“他是用了心思了……只為讓我放心。”
大太太聽的直撇嘴,心里頭恨自己的兒子不爭氣。
不過說起來也怪,陸文輝也是起早貪黑的讀書呀,怎么就不能高中?
先前是蘇子文高中,如今又是何泰高中,這一幫人里頭,眼看著就要落下陸文輝一個人了。一步落下,往后的步調你就算是騎大馬日夜兼程也未必能追的上。
想到這些,大太太更是覺得心焦,心里悶悶的嘆一口氣,精氣神兒登時跑了大半。
安姨娘眼觀六路,自然也能察覺出來大太太的頹然。這次陸文輝下場子連個會試的資格都沒有拿到手里,說起來也是怪丟人的。
陸家每年大把大把的銀子往他身上花。西席也是從京都請來的最好的,平日里吃穿用度,樣樣兒都是最好最貴的,可是一下了場子就不行了。
說到底,還是陸文輝腦子不夠好,怨不得別人。
何二太太也察覺出來了大太太的不高興,她干咳一聲,沖安姨娘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別再提下場子的事情了。
安姨娘會意的笑了笑,正好找了機會道:“二公子也到了定親的年紀了。等定好了親事。您這肩上的擔子也就輕了。”
她先試探試探何二太太的口風。
何二太太對何泰的親事向來謹慎,之前陸老太太曾在壽宴上有意撮合何泰和陸淑怡,她當時就拒絕了。
他的兒子金貴著呢,將來怎么著也得配個門第相當的。
她抿嘴一笑。敷衍道:“嗨……婚事不急。男子漢大丈夫。立業為先。再說我也不是老古板,非得逼著兒子成親抱孫子,這得看他自己的意愿。他要成親。我自然也是攔不住的。”
分明是敷衍的話。
安姨娘心里明鏡兒似的,只笑著道:“這倒也是,像二公子這樣出類拔萃的,不管何時也是女孩子們追捧的人物,娶妻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個道理安姨娘最清楚。
果然,何二太太聽了心情大好,心情一好,竟然提起來給何泰納妾一事,“……話雖如此,不過老二他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我琢磨著……不如先給他納一房妾,或是給他尋個通房。”
她們都是為人妻為人母的,說話也沒什么避諱。
何二太太道:“他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有個通房或是妾室在身邊伺候,也免得他在外頭惹出些什么來,將來不好收拾。”
何二太太擔心這些也是有道理的。
她當年剛嫁給何家二爺的時候,何家二爺就在外頭養著兩房外室。外頭傳言,何二太太也是下了很大力一番氣才把這兩房外室給擺平。
比起妾室這樣擺在明處的女人,那些躲在暗處的外室才是正室心上的刺……
何二太太怕何泰也步上他老子的后塵,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外頭養女人,到時候給他娶了親,家里頭的女人和外頭的女人鬧起來,那才叫人腦仁疼。
與其等到那一步,還不如給他在屋里安置一個乖巧的女孩子。
真的是要納妾……
安姨娘捏了捏手指,不動聲色的聽著。
“……哎,現在要尋個乖巧懂事又肯嫁過來當妾的也難吶!”何二太太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一轉落在安姨娘身上,本想再說兩句,可是她猛然驚醒安姨娘也是妾室,說多了只怕不妥,正想再找話題,卻聽門外盈盈一陣笑聲。
女孩子的笑聲脆生生的,仿佛石頭縫里潺潺流過的甘泉一般。
才聞見聲音,就有三個女孩子并肩提著裙角走了進來。
來的人正是陸淑怡,陸淑靜和陸淑青三人。
并排走進來來的三個姑娘美的像是一幅畫,一笑一顰都充滿了活力。
尤其是陸淑怡,高挑的身材,白皙秀美的面頰,加上一臉端莊笑容,一眼瞧過去就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何二太太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心里暗暗覺得可惜,這樣漂亮的人物要是生在更好的人家該多好?那樣的話,說不定她還真能做他們何家的兒媳婦呢。
可是女人太美也不好,放在家里頭終覺得不放心。
安姨娘看著進來的三個人,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抽了抽。
她好不容易才和何二太太打成一片說起了何泰的親事,這三個小蹄子進來作甚?攪擾了她的正經事,真是可惡。
三人上前向何二太太和大太太見了禮。
安姨娘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陸淑怡敏銳的捕捉到那一絲的不自在,笑著立在安姨娘面前道,“原來姨娘也在這里呀,姨娘身子可大好了?你可是有小半年不出門了。”
安姨娘平靜了心緒,輕輕笑道:“多謝三小姐問候。婢妾身子好多了。”
“嗯,那就好。”陸淑怡笑著淡淡道:“姨娘一直不好,母親也日日睡不好覺吃不好飯,總是掛心姨娘,生怕姨娘你虧損了身子父親責怪。”
安姨娘的臉登時紅了一下。
不過她這不是害羞而是羞憤。
陸家闔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這大半年陸二老爺壓根一次都沒有去過她那里看望過。
對于他一個不再關心的女人,又何來責怪一說?
不管陸淑怡這是故意還是無意,這話都聽的大太太和何二太太精神振奮了一下。
這二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陸淑怡的身上。
陸淑怡一臉平和,看不出任何的不友善,更看不出她方才的“故意”。
何二太太暗暗納罕。這姑娘方才要是故意的。那她現在的表情也淡然了吧?這得磨礪多久才能把一個小姑娘磨礪成這樣?
反正她的話讓安姨娘難堪了,不單單是難堪,而是非常難堪。
安姨娘手指蜷在手掌心,指甲就那么狠狠的陷在肉里頭。一個字也沒有說。
“……哇。是桂花釀。我最喜歡桂花釀了。”陸淑青總是在時態外的感覺,眨著眼睛目光落在了安姨娘送來的桂花釀上,她咂舌道:“我母親怕我醉酒。總是不敢讓我喝……”
大家子的女孩子從小就會有人教著她們喝酒,喝什么樣的就酒,如何喝,都會有自己的娘親教給她們。
這一句正好給安姨娘解圍了。
安姨娘似乎也松了口氣,臉上繃著的表情松弛了下來。
大太太笑道:“你娘是怕你吃多了酒胡鬧,你看你二姐和大姐,我也不叫她們多吃。”
陸淑青撅著嘴“哦”了一聲:“天這么好,二姐姐總也不肯出來走動,她就不怕悶呀?”
“就是,就是,我們是來叫她出去玩的。”陸淑靜方才跑了一路,說是要撲蝴蝶,此刻小臉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大太太也想讓陸淑琪出門,但是她就是不肯。
大夫也給開了許多藥,可是藥下去根本就不見任何的效果,反而讓那孩子瘦了一大圈。
說來說去大太太也是沒有找到陸淑琪的癥結。
陸淑怡心里知道陸淑琪的癥結所在,但是陸淑琪不對大太太說破,她一個外人怎么好說破。
“既然你們來了,那就好好勸勸她,讓她多出去走動走動……”大太太微不可幾的嘆了一口氣,打發道:“你們去吧,一定要好好勸勸她。”
“這桂花釀……”陸淑青眼饞的看了看擺在桌上的桂花釀,一副我想喝的表情。
何大太太第一次遇上像她一樣愛喝桂花釀的女子,她臉上不可抑制的綻出了笑容,“來,我這碗盞里還有,你喝一口去吧。”
陸淑芳還有些不好意思,“這,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何二太太態度很親和,一改往日不好相處冷冰冰的態度。
果然是對了她的胃口了。
陸淑怡不動聲色笑了笑,她帶著陸淑青來的目的也在此處,這叫投其所好。
她緩緩道:“這桂花釀里頭的蜜用的是枇杷蜜吧?”
何二太太楞了一下,目光嗖一下落在陸淑怡的身上。
安姨娘也怔了一下,眉頭為不可見的皺在了一起。
她釀的桂花釀好吃,就是因為用的蜜不是普通的槐花棗花蜜,而是枇杷蜜。
這一點,陸淑怡怎么知道?
記憶里陸淑怡對釀酒這件事兒一竅不通啊,她怎么會知曉這釀桂花釀的秘密?
陸淑靜也覺得好奇,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陸淑怡,“姐,你怎么知道是枇杷蜜?”
這也正好是何二太太想知道的。
方才安姨娘和她說了一通,說的都是些最基本的,這最重要的安姨娘可沒有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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