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乃春拿手搔搔自己的頭,嘿嘿笑著,小心問白云暖道:“白少爺要教兩位姐姐下棋,他們三人都沒空,那誰能陪我練九連環?”
白云暖伸手指了指溫鹿鳴。
溫鹿鳴猛然睜大了眼睛,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白云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溫賢弟?”章乃春提高了音調,對溫鹿鳴很是懷疑,“這閨閣中的把戲,他一個書生如何曉得?”
白云暖莞爾一笑,拿手指搖了搖:“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章少爺不要小瞧溫賢弟喲!雖然你自認為玩轉了閨閣,在洛縣,多少千金小姐皆拜倒在章少爺瀟灑倜儻的外表下,可是九連環這套把戲你還真不如溫賢弟內行。”
章乃春自動過濾了白云暖言語中諷刺的成分,單聽取了那“瀟灑倜儻”四字,早就喜不自勝。他忙拉住溫鹿鳴,央求道:“既然白小姐舉薦了溫賢弟,想必溫賢弟必是絕好的,溫賢弟,在下就拜你為師,只要你教會我如何玩九連環,在下定當重重酬謝!”
章乃春的話令溫鹿鳴蹙起了眉頭,市儈人家出生的子弟滿嘴都是銅臭氣。
白振軒見溫鹿鳴蹙眉不語,一臉凝然,只當是他并不會玩九連環,便責備白云暖道:“阿暖,溫賢弟堂堂男兒,怎么會玩這閨閣的把戲,你不帶這樣戲弄人的。”
“哥哥也小瞧溫賢弟么?”白云暖巧笑倩兮。
白振軒臉色難堪:“阿暖,溫賢弟好歹虛長你幾歲,你該尊他一聲兄長的。”
白云暖冷笑道:“父親不是讓阿暖向哥哥學習,好好對待溫賢弟么?那阿暖就隨哥哥一起喚他溫賢弟,不好么?”
白振軒欲言又止,對妹妹是又無奈又好氣。
見兄妹倆杠上了,溫鹿鳴溫文一笑道:“不妨不妨,朋友間不拘小節。溫賢弟就溫賢弟吧!在我聽來,親切得很。”
“可是,這九連環,溫賢弟你……”白振軒很是擔憂。
溫鹿鳴胸有成竹笑道:“這九連環的技巧,小弟倒還熟練。”
章乃春一聽立即心花怒放,他上前抱住溫鹿鳴,又跳又笑:“我就說嘛,白小姐舉薦的人怎么會有錯呢?”
溫鹿鳴被章乃春糾纏得沒法,朝白云暖投過來一瞥哀怨的目光。
白云暖笑意更濃,沖章乃春道:“章少爺不知道吧?這九連環,我和心硯、雨墨都只能玩出九種花樣,溫賢弟卻會十種呢!章少爺你給的酬金不夠多的話,溫賢弟是不會輕易教你的喲!”
溫鹿鳴一臉黑沉,白云暖笑吟吟拉著白振軒便去尋心硯和雨墨。
章乃春看著白云暖走遠的背影,搖著頭,花癡道:“從未見過如此古靈精怪的女子!”
溫鹿鳴滿頭黑線。這章大少外表人模人樣,卻是個繡花枕頭大草包,難道他真看不出白云暖在耍他么?汗!
溫鹿鳴轉念又一想,看來刁蠻任性是白家大小姐一貫的作風,并不是獨獨針對他。在白家的這些日子,白云暖對他的冷嘲熱諷冷眼相看令他很是傷感,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寄人籬下人微言輕而看不起自己故意刁難,沒想到她對豪門富戶出身的章家大少爺也是一樣的態度,令他內心平衡之際,又有些糊涂了。
他真有些搞不懂白云暖了。這個女子真是一部好難讀懂的書。
章乃春一直看著白振軒和白云暖并著心硯雨墨重新在草地上鋪了絨毯擺下棋局才折返目光。一回頭卻見溫鹿鳴也正怔怔看著白家兄妹的方向,臉上是高深莫測的表情,便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喂,溫賢弟!”
溫鹿鳴回了神,章乃春討好道:“九連環十種花樣你可得毫無保留傾囊相授,酬金,本少爺一定少不了你的。”
溫鹿鳴覺得無奈,既然是九連環,哪來的十種花樣?
章乃春卻不管這些,直纏住溫鹿鳴要學十種花樣,溫鹿鳴只好先教他練習通俗的九種花樣先。
心硯和雨墨已經鋪好絨毯,擺上棋局,靜候在一旁。
白振軒沒奈何只好和白云暖坐了對面,先給兩姐妹示范上一局先。
心硯和雨墨認真勁十足,跪坐兩邊,做好了學習的姿態,白振軒卻教得心不在焉,他手里捏著一顆黑子,舉棋不定道:“阿暖,既然是九連環,哪來的十種花樣?你這不是明擺著為難溫賢弟嗎?”
白云暖對眼前的棋局胸有成竹,淡淡笑道:“何以見得我是為難溫鹿鳴呢?阿暖為難的,明明是章家大少爺。”
白振軒愣住,將手里的黑子握到掌心去,“如此就更不應該了,章大少爺好歹在凌云寺時出手幫了白家,要知道如果沒有他,那現在隨相爺去京都的就是我,不是琴官相公了。”
白云暖抬頭,目注著一臉正氣的哥哥,心里笑道:哥哥,你不會的,你寧可惹禍上身,亦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你若肯隨相爺去京都,那前世也就不會落了個馬革裹尸的結局了。
“總之,哥哥覺得你今天這樣戲弄人實在有些過分。”
白云暖只是笑看著哥哥,云淡風輕,并不與哥哥辯解。
如果沒有章乃春,心硯不會死,翰哥兒不會死,自己亦不會病痛一生含冤慘死。她不過是小小戲弄了章乃春一下,這又怎么能抵消得了章乃春前世對她對兒子犯下的罪孽呢?抵消不了!無論如何都抵消不了!
心硯驀地插嘴道:“其實小姐并不是在戲弄章少爺,九連環確有十種花樣的。”
眾人都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心硯,心硯笑道:“第十種花樣叫日落西山,我和雨墨都會。”
雨墨機警地瞅瞅少爺又瞅瞅小姐,這才點了點頭,卻不敢得意地笑,只是恭謹地道:“日落西山,的確是我和姐姐一起想出來的九連環的第十種花樣。”
“這么說九連環不該叫九連環,倒要易名叫十連環了?”白振軒不由振奮起來,“我這就告訴溫賢弟去。”
“哥哥不可,說好了要教心硯和雨墨下棋的,怎么可以一拖再拖出爾反爾?”
白振軒想想也是,遂又調整了坐姿,一邊將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一邊道:“等我教會了你們兩姐妹下棋,你們也要把‘日落西山’的花樣教給溫賢弟去,就當做是跟我學棋的學費好了。”
心硯和雨墨見白云暖一臉嚴肅,便誰也不敢吭聲。
白云暖道:“沒有我同意,誰要是敢把‘日落西山’教給溫鹿鳴,仔細她的皮!”
說著,站起身,拍拍手道:“你們師徒三人好好切磋棋藝吧,我找父親母親去。”
“小姐,要心硯跟著嗎?”心硯欲起身。
白云暖忙擺擺手,“我自己走走,你用心下棋,學得精湛了,才好陪我下幾盤。”
說畢,徑自踏著草地找父親母親去。
白云暖沿著草地,且尋且行,也不知父親母親躲在何處過二人世界,而自己竟漸漸走得遠了,喧囂的人聲都被拋在身后,不遠處傳來水流從高處落向低處的聲音,白云暖一時好奇便循聲走去。
繞過一片矮坡,果見一條白練一樣的瀑布從對面懸崖上落下來,飛花碎玉,落進崖底的潭水時騰起陣陣雪浪。
那瀑布兩邊都是蒼勁古老的樹木。
只見枝葉蔥綠的古木彎曲著軀干半浸在瀑布中,任憑白花花的瀑布沖刷著,宛若一個個頭披秀發,裸/露玉體的仙女,在圣水中盡情地沐浴嬉戲。
白云暖爬上一段陡峭的棧梯,站到了一塊空曠的平地上。
見著眼前頗為壯麗的美景,白云暖暫時忘記了所有前世的仇怨今世的愁悶,只管張開雙臂,仰頭閉目,酣暢呼吸。
正心曠神怡著,肩上猛然被誰拍了一下,白云暖嚇了一大跳。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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