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表小姐江怡茹告訴了白云暖周家寨劫匪一事之后,白云暖面對章思穎的嘲諷就自如從容多了。
章思穎要是再說“你看看我們章家嫁女兒,林家的聘禮才多少,我們章家的陪嫁又是多少”時,白云暖就用悲憫的目光看著她,嘴角一扯便回給她一抹同情的笑。
就憑她一個失了貞操還給土匪生過孩子的破鞋,章家當然要倒貼嫁妝,那林家姑爺要不是因為清貧,怎能做一個土匪頭子的接盤俠?
不過白云暖是不會把這樣的話說出口的。
章思穎沒有素質,她不行,她好歹是書香世家白家走出來的女兒,不能侮辱了白家那棟萬卷詩書深藏功與名的強金閣。
白云暖總告訴自己,對章思穎采取的對策無非一個“忍”字。她是章家嫁出去的女兒,也不可能天天回娘家探親,忍一時風平浪靜,等她回鄉下林家去,自己便也得了清凈。
可是白云暖錯了,章思穎竟是一帖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她懷上二胎之后,恰逢林家親家公去世,婆婆章江氏心疼女兒,便把她接回章家來養胎。她不只一人來了,連帶著丈夫和大兒子也一起來了,鄉下林家只留了個新寡的親家母。
從剛開始的幾間客房,到后來章乃春求了章老太爺特撥了一個別院給她借住,說是為了方便林家姑爺攻讀書業。
這期間,林家姑爺參加了春闈和秋闈,皆名落孫山。
第二次落榜后,章思穎便不叫林家姑爺讀書了,棄筆從商,讓章乃春求了章老太爺在賬房謀了個差事,漸漸地,又隨章乃春出外跑了幾趟營生,漸漸展露出了經商的才能來。
后來林家姑爺已是章乃春生意上離不開的好幫手,許多章乃春拿不下來的生意都是林家姑爺去談妥的。
章乃春對章思穎這個妹妹更加器重和倚賴了。因為仗著林家這個大妹夫,自己在生意上才能得到祖父章老太爺的大力認可。
章乃春對大妹的感恩與縱容,導致章思穎在白云暖跟前更加氣焰囂張。她將白云暖從頭到腳,為人處世全都嫌棄了個遍,令白云暖很是受氣。
再加上章乃春出外跑營生,相繼帶回了三四個女子收在房中,那些小妾和章思穎串通一氣,白云暖更加憤懣不平。
要不是這些小妾都無所出,只怕她這個正媳早就被拉下馬了。幸而她有翰哥兒。
前世,她總是纏綿于病榻之上,章老爺和章太太怕她的病體傳染給了翰哥兒,總叮囑照顧翰哥兒的丫鬟婆子,不許翰哥兒去探她,而翰哥兒總是悄悄地摸進她的臥房,跪在她的床邊,揚著笑臉,乖巧地說一句:“兒子趁她們都睡著了,才偷偷來找娘親的,娘親,你渴不渴?兒子給娘親倒水。”
翰哥兒見白云暖雙唇干燥得裂開,便去桌上倒水,水壺里的水常常是冰涼的,翰哥兒便含了一口水,將水含得有溫度了才喂到母親的嘴里。白云暖只覺一股甘甜自口內盈開,慢慢滲到心里去。
“娘親,天氣冷,兒子將水在口里含一會兒,水就不會冰到娘親的腸子了。”翰哥兒說著又要低頭含水。
白云暖忙阻止他:“翰哥兒不可,娘親病重,會傳染給翰哥兒。”
“翰哥兒不怕。”小小的男孩俊秀的面龐上透著一股子執拗的堅毅。
翰哥兒低頭含水又喂了白云暖幾口,白云暖的淚順著那溫溫的水液一起淌到肚子里去。
翰哥兒喂好了水,將碗放到床頭矮幾上,湊近白云暖的臉打量,看見白云暖眼角的淚痕,他便伸出小手輕輕地替母親擦拭。
都說女兒才是娘的貼心小棉襖,但是她的翰哥兒,雖是兒子,卻是棉襖中的棉襖。
可是這樣好的兒子,卻被章乃春的愚蠢、章思穎的惡毒一起害死了。
“阿暖,你怎么了?”
白振軒見妹妹突然臉色迷糊,眼神里盡是絕望的痛與悲,不由嚇了一大跳。
聽到哥哥呼喚自己,白云暖回神時,心口猛然一陣抽搐,痛得渾身都痙攣起來。
“阿暖,你沒事吧?”白振軒將妹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妹妹的手冰涼如水。
“哥哥,你快跟我走啊!母親說外祖母最疼你了,你一定要趕到外祖母家見外祖母最后一面的。”身后章思穎催促著章乃春。
白云暖驀地從白振軒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走向章乃春。
章乃春見白云暖去而復返,又驚又喜,一時竟沖散了聽到外祖母病重時的悲痛心緒。
“阿暖……”章乃春喃喃喚道,一見白云暖美得出神入化的容顏,他的腦子就不好使,整個人就云里霧里。
白云暖站定在章乃春和章思穎兄妹跟前,她的目光盯著章思穎看了許久,又盯著章乃春看了許久,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白振軒已經追到妹妹身邊,困惑地看著妹妹慘白的面孔、血紅的目光,眉頭虬結成了大疙瘩。
妹妹這是怎么了?
“喂,你有什么事?我和我哥哥還要趕路呢!”章思穎伸手就要推開白云暖,卻被白振軒一把握住。
章思穎的目光錯愕地落在白振軒面上,見白振軒儀表堂堂神色卻冷峻,自然一股威懾力,一時也不敢無禮。
白振軒見章思穎瑟縮了一下,便嫌惡地甩開她的手,而章乃春更是一下就將妹妹搡到身后去,目光只是盯著白云暖,笑道:“阿暖,你有什么事嗎?”
“外祖母家奔喪,章少爺你去不得。”白云暖面無表情道。
章乃春愣住。
章思穎已經嚷嚷起來:“喂,你到底是誰啊?你什么資格在這邊亂放闕詞?那是最愛我哥哥的外祖母!我父親母親讓我哥哥去的,你算老幾,在這邊亂放屁!”
“阿思,休得無禮!”章乃春呵斥了章思穎一句,轉頭看白云暖,“阿暖,我不明白……”
白云暖不理會章思穎,依舊淡淡地對章乃春道:“昨夜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外祖母病重,你和章思穎乘馬車前去探看,路上遇到了劫匪。章思穎被劫匪擄去當了壓寨夫人,被土匪頭子先……”
白云暖頓了頓。
“先什么?”章思穎急了。
“我不好意思說。”白云暖故意垂了頭。
“你有膽就說出來,本小姐看看你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白云暖隨即一笑,“先奸后殺,真是凄慘!”
“你住口!你是誰?你居然敢這樣侮辱本小姐!”章思穎幾乎抓狂了,她張牙舞爪著就要撲向白云暖卻被章乃春和白振軒抓住了手腳,除了鬼吼鬼叫,不得近前,惱火到要死。
章乃春一邊抓住妹妹,一邊笑看著白云暖:“阿暖,你居然夢見本少爺?”
白云暖點頭,指著惱羞成怒的章思穎道:“適才章少爺只介紹令妹的小名叫阿思,我是如何知道她全名叫章思穎的呢?”
“對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章乃春完全順著白云暖的思路走。
“夢里夢見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章少爺,保重!”白云暖的目光冷笑著飄過章思穎那張漲得通紅的臉,漫不經心轉身離去。
白振軒忙棄了章家兄妹,追了上來。
“阿暖,到底怎么回事啊?”白振軒一邊追著妹妹疾飛的腳步,一邊困惑問道。
白云暖給了白振軒一個故弄玄虛的笑容,“哥哥記得去凌云寺之前,阿暖也做了一個夢么?”
“父親踏春之后跟我提過阿暖的夢,說要不是阿暖的夢,哥哥在凌云寺中就要遭難了。”
“信不信,阿暖有特異功能?阿暖的夢能夠普度眾生。”白云暖說著,笑容更甚。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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