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少爺,”真娘已走到父子二人跟前來,行了福禮,道,“夫人請少爺去蘭庭一趟。”
白振軒請父親示下。
白玉書點點頭道:“去吧!別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混賬話惹你母親生氣。”
白振軒遂辭了父親,隨真娘下了煙波橋,出了芝闌館,往寶芳園前頭的蘭庭去了。
到了蘭庭,入了正房,見母親端坐廳上。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發髻綰著朝陽五鳳珠釵,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春裳,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子,彩繡輝煌,恍若仙子。
白振軒上前行了禮,問道:“母親喚兒子前來,所為何事?”
白姜氏笑吟吟的,朝真娘努了努嘴,真娘便彎身退下,并帶上了房門。
房內的光線一下暗了下來,白振軒有些不解地看著母親。
白姜氏道:“母親今天喚你來,是想和你說些梯己話,希望你能過對母親開誠布公。”
白振軒在地上跪了,誠懇道:“母親是兒子最信任的人,兒子自然對母親坦誠心扉。”
白姜氏見白振軒如此說,便嘆口氣道:“那好,你告訴母親你拒絕王家百日內完婚的請求,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白振軒一顫,仰頭看著母親哀懇的目光,心下暗忖:如何能告訴母親那原因是因為心硯哪?如果自己照實說了,心硯的前程禍福難料,父親斬釘截鐵告訴過他,只許娶妻,不許納妾是白家祖訓不能破的。
見白振軒猶疑,白姜氏不禁有些郁悶,她嘆道:“振軒,你不告訴母親實情,母親想幫你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啊!”
白振軒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忍住了,沒有摸清楚母親的真實用意,他決不能說出自己和心硯的事情,不能給心硯幸福,必須先保住心硯的安全先。
“母親,兒子拒絕王家百日內完婚的請求,原因之前已經向母親稟明過了,強金閣修繕工序繁多,父親一人督工恐忙不過來,所以兒子……”
見白振軒忙著撇清,白姜氏便假意笑道:“母親還以為你那么絕決地拒絕完婚請求,是不是因為看上了府里哪個丫頭。母親還想著,雖然白家祖訓只許娶妻不許納妾,可到底規矩是為人而設立的,可以立,也可以破,有道是不破不立。母親原想你若真是看上了府內的丫鬟,收在房內也不是不可能,母親替你在父親跟前力爭就是了,但是既然你沒有,那就算了,就當母親白白浪費了疼兒子的心意……”
“母親,”白振軒惶急地打斷了母親的話,“母親說的都是真的嗎?”
白姜氏眼睛一亮,“當然是真的。你當真喜歡了府里的丫頭?”
白振軒話到嘴邊,再一次生生忍住了。
若母親只是套自己的話,那就糟了。
見兒子欲言又止,白姜氏知他的確是有了入眼入心的人,心便往下一沉,但還是不顯山露水,微笑道:“母親細想這府里頭年輕的丫鬟不多,攏共就心硯、雨墨姐妹和綠蘿、紅玉四人,綠蘿、紅玉沒心沒肺,年齡又小,自然是不可能,能讓我兒子動心的無非就那姐妹倆。心硯溫婉,雨墨伶俐,要母親選的話也是犯難,就是不知道我兒看上的是哪一個?”
母親的目標竟然如此明確,不禁令白振軒心下更留了一個心眼。
他道:“知子莫若母,兒子的眼光自然是隨了母親,不知道母親看上的是哪一個?”
白姜氏愣住,只得道:“母親覺得兩個都甚好。”
“那請母親替兒子好好斟酌一番,假若父親真的允許兒子納妾的話。”
白振軒遂退出了正房,離了蘭庭,悶頭疾走。
母親今天的談話實在太詭異,他須得找個人好好替自己理理思緒。
于是向聽雨軒疾奔而去。
聽雨軒內,白云暖正和三個丫鬟站在桃樹下盯著桃枝上冒出的指頭大小的桃子細看。忽見白振軒額汗涔涔,疾步走來,都吃了一驚。
“阿暖——”白振軒抓了白云暖的手便向廂房走去。
“小姐……”丫鬟們見少爺行色匆匆都不敢跟上來,只能停留在原地。
心硯看著少爺的背影,心里蒙了一團迷霧。
白云暖見白振軒面色凝重,便知有急事,遂隨他快速進了廂房,掩上房門。
“哥哥,出了什么事?”
白振軒忙將母親招他去蘭庭令其擇妾一事同白云暖說了,末了道:“阿暖,你說母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白云暖的心情壓抑到了極點,她心里篤定母親絕不是真心要幫哥哥納妾的,這事一定是個圈套,而且一定和雨墨有關。
“幸而哥哥沒有同母親說出心硯的名字,否則心硯就大難臨頭了。”
白振軒一怔,繼而臉上一紅道:“阿暖是如何知道哥哥與心硯……”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阿暖,現在該怎么辦呢?”白振軒六神無主,其實他是動心的,關于母親的提議,如果能納心硯為妾……
“哥哥,你只需將計就計,母親再問你在雨墨和心硯姐妹間挑一個的時候,你就說雨墨的名字。”
白振軒困惑地看著妹妹:“為什么?怎么牽扯上雨墨了?”
“哥哥,如果你想保心上人平安無事,就一定要按我說的做,否則心硯在白家再無立足之地了。”
白振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心硯奉了白云暖的命,將白振軒送出了聽雨軒。
站在梅香塢的東角門上,她向少爺嬌羞地福了福身子。
不敢多言語,只是漲紅著面頰,轉身欲離去,白振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心硯一顫,登時被幸福的感覺沖得找不著北。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白振軒卻更緊地握住。
她聽見他喃喃地在她耳邊說:“心硯,若今生今世只能讓你做我的妾,你可會覺得委屈?”
心硯的臉更紅了,扭過身子,無論如何都不敢直視白振軒的面容。
哪怕是個妾,她都不敢奢望的。白家祖訓只許娶妻,不許納妾,她又如何能讓少爺為了她去冒這個大不韙?
見心硯嬌羞不語,白振軒的心一涼:“怎么,難道你竟不愿意么?”
心硯低聲道:“收了少爺的鐲子,已是心硯三生有幸,至于名分,心硯不敢奢望。”
白振軒柔腸百結,“心硯,那只是個妾而已,少爺對不住你。”
心硯回身,手指擋在白振軒唇上,赧然道:“少爺,妾也是個名分……”
于是從白振軒手中抽出手,轉身跑回聽雨軒去了。
少爺的話太過誘人,已徹底擾亂她一池心湖。
妾也是個名分?白振軒看著心硯蝴蝶一樣嬌俏的背影,咀嚼著她期期艾艾的話,心底劃過一絲隱隱的疼痛。
母親讓他在雨墨和心硯之間選擇一個,他怎能放棄了這有終成眷屬的大好機會?可是妹妹讓他必須同母親說出雨墨的名字,這又是為何啊?如果母親因此說動了父親,讓他納雨墨為妾,這又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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