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楓見允姑言語間對白振軒頗為不滿,忙替白振軒說好話道:“奶娘,強金閣的工期為了我和振軒的婚事暫停了一個月,現在婚也結了,親也成了,他去忙碌也無可厚非不是?”
“都暫停了一個月,還在乎多停一兩日嗎?今天才是你倆新婚第二日,少爺不留在新房陪新娘子,反倒去工地,總覺不妥。”允姑還是悶悶不樂。
王麗楓笑著搖了搖頭,她拉過允姑的手,好脾氣道:“奶娘,你凡事不要只考慮我一個人,看事情從旁的角度多想想,便不會這樣郁悶不平了。強金閣里的藏書多是價值不菲的好書,有的甚至是絕世孤本,有錢都難買到的。如果不盡早將強金閣修繕完畢,那些好書遭盜就糟糕了。”
“不就一些破紙張嗎?那些盜賊不去偷金銀財寶,反而來偷那些長蟲子的舊書,我卻不信,世界上也有這樣蠢笨的盜賊么?”
見允姑百思不得其解,一臉懵懂,十分可愛的樣子,王麗楓掩嘴笑了起來。她乖巧道:“奶娘,你這就不懂了,古人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書是世界上最最金貴的寶貝,不然我怎么會答應嫁到白家來呢?只可惜,白家祖訓,女子與外姓不得登臨強金閣,不然,我真盼著強金閣早日修繕完畢,我好登樓閱覽群書呢!”
少夫人的大道理說得允姑一個頭兩個大,她使勁搖了頭。頗有些痛苦道:“允姑我粗人一個,大字不認幾個,少夫人的大道理自然不懂。總之。我就是覺得少爺對少夫人你太輕慢了些,比如今早在蘭庭向老爺夫人請安之時,夫人讓少爺后日陪少夫人你回門,少爺他竟一口回絕,這也太不給少夫人你面子了。才新婚就如此無所謂的態度,日后可怎么得了?原以為書香世家,知書識禮。竟然對自己新婚妻子冷漠至此,唉,太太要是在世。還不知要作何感想呢!”
“呸呸呸,哪就那么嚴重了?”王麗楓板起了面孔,“原沒有一定強制要夫妻雙回門的,不是?再說。后來振軒不是答應后日和我一起回門了嗎?奶娘。你也知道我這才是成親第二日,你就已經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這些負能量的東西,你到底盼不盼我好了?”
允姑被王麗楓一陣搶白,轉念一想也是,便陪了笑臉道:“少夫人,你就當奶娘我年齡大了,喜歡胡說八道……”
“奶娘哪里就年紀大了?你看婆婆身邊的真娘,她比奶娘你的年齡還要略長些吧?可是卻是謹言慎行。美人胚子一個,奶娘不妨學學她。”
王麗楓見自己拿真娘和允姑攀比。允姑的笑容很是僵硬,忙嘆口氣,柔聲道:“奶娘,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我領你的情,也明白你的心,只是奶娘你要是真的為我好,就要將我和振軒看做一個人,不要把我們分割開來看,好嗎?奶娘你善意的提醒,會給我造成許多暗示,奶娘你不是故意挑撥離間,可是你抱怨振軒的話說多了,日后我的潛意識里也會覺得振軒他對我不好,一旦心里有了芥蒂,我們的婚姻便存在問題了。”
見少夫人苦口婆心,反過來勸慰自己,允姑的心里別提多難受。
她伸手摸摸王麗楓的頭,道:“少夫人,我明白了。”
二人正說著話,竹簾一挑,白云暖走了進來。
她身后跟著綠蘿和紅玉,兩個丫頭手里抬著一個蓋了紅綢子的箱籠。
將箱籠放到地上,綠蘿紅玉便退到一邊,白云暖盈盈上前向王麗楓行了福禮。
王麗楓從床前站起身來,笑道:“阿暖妹妹來了?這是什么?”
王麗楓指著地上的箱籠,白云暖掀開蓋住箱籠的紅綢子,說道:“聽說哥哥嫂嫂后日要回門,母親那邊自然會替你們準備豐厚的回門禮,阿暖這些香料香袋扇子什么的,嫂嫂有看上的就留下,要回門時一同帶去分給王家嫂嫂也可以。反正如此多,用不完,壞了可惜。”
“妹妹真是有心了。”王麗楓見箱籠中放著幾個青紗罩的木匣子,便伸手拿起來,見上面放了一些稀罕的泥人,一時十分新奇,笑著對允姑道:“這些泥人帶回去給侄子侄女們,一定會大受歡迎的。”
允姑瞅著地上那個箱籠,想起這不是先前自己從聽雨軒的回廊上看見的那個箱籠么?先前白云暖還和兩位表小姐分享這些香料來著,原來是挑剩下的,又拿到少夫人跟前來做人情。
允姑心里不高興,但見王麗楓笑逐顏開十分歡喜,又不好再說什么。
瞅了瞅一旁綠蘿紅玉那兩個丫頭,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卻是不見心硯的蹤影,便假意笑道:“二小姐對少夫人真是一片孝心,有道是長嫂如母,二小姐孝順少夫人單單這些禮物就已經足見心意,更難得的是,二小姐連人都是要孝順給少夫人的。”
白云暖眉頭微不可見蹙了蹙,靜聽允姑說下去。
“夫人說,二小姐愿意讓貼身的丫鬟心硯到梅香塢伺候少夫人,這份心意真是感激不盡。二小姐冰雪聰明,調教出來的人自然是事事得體的,不然,我們原打算這回回門時,托舅老爺買個丫鬟帶回來的。只是少夫人既已嫁入白家,就不能不替白家考慮,如果回王家討丫鬟,勢必會讓舅老爺覺得白家連個使喚丫頭都舍不得派給少夫人使喚,這樣會讓白家落了舅老爺的口舌,畢竟之前舅老爺硬要派個陪嫁丫鬟隨少夫人嫁過來,少夫人執意拒絕,這會子又回去討人,多有不便。”
允姑笑盈盈的,聲音有如春風化雨。
可是。不知為何,那笑容,那聲音。看在眼里,聽在耳里,令白云暖覺得允姑就像個笑面虎,表面和善,八面張羅,卻是包藏禍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白云暖想。看來母親還來不及將自己的態度告知嫂嫂,自己原想送那些禮物過來向嫂嫂賠不是,沒想到竟是撞在槍口上。
也罷。話總要挑明,曖/昧、拖延、含糊其辭,都解決不了問題,干脆說白了吧。
白云暖向著王麗楓深深一揖。歉然道:“嫂嫂。對不起,心硯不能到梅香塢來伺候嫂嫂,綠蘿、紅玉尚小,跟在我身邊還算勉強,若伺候嫂嫂,總有不周全的地方,恐惹嫂嫂不高興。嫂嫂不如就買個大點的丫鬟回來,平日差遣。一應習慣從頭磨合起,倒更忠心些。嫂嫂以為呢?”
王麗楓雖然聽白云暖直接拒絕,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但轉念一想,白云暖倒是個直接的人,不會拐彎抹角,不會兩面三刀,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倒也甚好,心里便沒了芥蒂,笑道:“妹妹既然如此說,我擇日稟明婆婆便是。”
允姑卻不高興了,“原來這些禮物并不是白送的,得了這些禮物,便失了一個得力的丫頭。”
“一個丫頭而已,哪有這些禮物珍貴?”王麗楓笑著調解。
允姑冷嗤,“再珍貴的禮物都舍得,一個小小丫頭卻舍不得。允姑還真有些不明白了。”
允姑陰陽怪氣,白云暖心里不是滋味,但還是強顏歡笑道:“允姑,你就不要生阿暖的氣了,好不好?不過為著心硯那丫頭從小跟著我,我與她實在是難舍難分,不然,這樣好的嫂嫂,我豈會吝嗇一個丫鬟?”
允姑見白云暖說得直白,又賠笑又福禮的,也不好再強硬,只能悻悻然道:“也怪我們紫藤那丫頭不忠義,她也是從小跟著少夫人的,偏偏就那么淡漠,薄情負義的,說走就走了,要是有她做陪嫁丫鬟,我們少夫人也看不上什么心硯。”
王麗楓笑道:“誰說我看不上心硯?只是我福薄做不了她的主子罷了。”
允姑見自家少夫人說得委屈,更加郁悶不忿,不能明著打擊白云暖,只能尋綠蘿紅玉出氣,指著她倆對白云暖道:“要是這兩個小丫頭,二小姐就不會舍不得了吧?看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都是丫鬟,二小姐待她們的態度也不盡相同。”
說著,又轉向兩個丫頭道:“你們兩個只顧著傻笑,被人看輕了卻不自知。”
白云暖的笑容已經十分僵硬了。可是自己在這一件事情上的確理虧在先,面對允姑的責難便也只有受了,不料綠蘿紅玉兩個丫頭卻是人小鬼大的。
綠蘿道:“我們的確笨手笨腳了些,我們有自知之明,所以小姐不是看輕慢了我們,而是看清楚我們而已。”
紅玉道:“少夫人,允姑,你們瞧瞧,就綠蘿這樣子,不識抬舉,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說小姐能放心讓她到梅香塢來伺候少夫人嗎?”
沒想到兩個丫頭伶牙俐齒也就罷了,還句句表現出護主忠心來,允姑不由愣住。
王麗楓也是暗暗吃驚。也不知白云暖是怎么調教丫頭的,竟如此忠心。自己真要自嘆不如。想自己對紫藤也是極好的,可是那丫頭對自己卻絲毫不留戀,相處的幾年時光竟如虛擲一般。
王麗楓心事沉浮,綠蘿和紅玉竟繼續斗嘴。
綠蘿白了紅玉一眼,道:“紅玉,你就會說我,你和我還不是一樣?半斤八兩,也敢五十步笑百步?”
紅玉回給綠蘿一記白眼,“我們兩個既然一個站席一個站地,就誰也別笑誰。”
話是這么說,二人卻瞅著對方笑個不停,還是白云暖脧了二人一眼,二人才止了笑聲,卻依舊掩嘴葫蘆。
“你們當少夫人這里是什么地方,竟容你們這樣玩笑?”白云暖訓斥了二人一句,繼而轉首看著王麗楓,道,“嫂嫂都看到了,這兩個實在是拿不出手的。”
“拿出手的你又舍不得,你舍得的卻又拿不出手,總之少夫人是做不了二小姐丫鬟的主子。”
允姑聲息不悅,王麗楓嗔怪地打斷了她:“奶娘……”
于是,終于不歡而散。
白云暖悶悶不樂攜著綠蘿紅玉出了梅香塢。
綠蘿嘆道:“可惜了那一箱籠好東西,卻賣不了少奶奶的好。”
紅玉點頭:“心硯姐姐如果知道小姐為了她,受了允姑那么多閑氣,還不知怎么感動呢!”
白云暖瞅瞅綠蘿,再瞅瞅紅玉,想起適才她們二人在允姑跟前替自己撐腰,雖然自己呵斥了她們,可心里著實驚艷和感動。
她一手一邊,搭住二人的肩道:“本小姐知道你們兩個適才為了我得罪了少夫人和允姑,心里也很感動呢!”
三人面面相覷,終是舒心一笑。
白云暖心里很是忐忑,嫂嫂看起來還算忠厚,但是那允姑卻是個樂于挑事的,自己日后要和嫂嫂親密無間,恐怕難了,除非替嫂嫂找回那個叫紫藤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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