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春早料到石竹會有這么一問,神色自若的應道:“趙王父子俱都野心勃勃,妄想謀逆篡位做皇帝。韓越是趙王一黨,此次暗中潛入京城就是為了幫助趙王世子對付太子和齊王。費盡心思將我擄了過來,肯定是想以我要挾齊王。”
真的就是這樣么?
石竹半信半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韓將軍之前進來時看小姐的眼神非同一般,似乎有過很深的糾葛
慕念春又餓又累又倦,剛才應付盛怒的韓越,更是耗盡了她最后一絲精力。此時實在沒精力再應付石竹的盤問,不用裝也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石竹,我好累好難受,過來陪我睡一會兒。”
石竹果然立刻就心軟了,什么都不再追問,陪著慕念春一起躺下。
木床有些硬,被褥不知多久沒曬過了,有些淡淡的霉味。窗戶和門都關著,屋里有種悶悶的難聞的味道。
在這樣的環境里,想睡著實在不容易。別說慕念春,就連石竹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慕念春逼著自己閉上眼睛入睡。
在齊王找到她之前,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應付。她一定要堅強冷靜,哭泣崩潰尖叫哭喊通通都沒用,好好休息恢復體力才是最要緊的。
石竹睡下之后,也是思潮起伏久久難以入眠。
小姐剛才那番話明顯是敷衍。韓越就算是心存不軌,也該去對付太子或是齊王。費了這么多心思對付小姐根本沒什么實質的作用。小姐分明是隱瞞了什么
韓越陰沉著臉出了屋子之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這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子,只有五六間屋子。
這處小院子,也是他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就暗中買下的。狡兔三窟,總得為自己多準備些退路。沒想到,這回竟真的派上了用場。
這里和另一處宅院離的比較遠,來回大概要一個時辰左右。
他擄走了慕念春之后,先命人送信給侍衛,然后命人暗中打扮成自己的模樣,隨著一輛馬車出了北城門。齊王知道慕念春被抓走,一定心急如焚,來不及細想,必然會上當追出去。等齊王追上了發現上當已經遲了,他已經暗中帶著慕念春到了這處宅院里藏身。
齊王無論如何也猜不到自己依然藏在京城里!
韓越眸光閃動,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為了隱藏蹤跡,他甚至連屬下也瞞了過去。現在,只有他和幾個貼身侍衛藏身在這里,慕念春被他擄走一事,齊王和慕家人顧忌著她的名節,肯定投鼠忌器不敢聲張,只能暗中追查尋找。
偌大的京城,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宅,只要謹慎小心些,齊王休想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當然了,這樣躲藏也有弊端。暫時不便和周珣聯絡,也無法知道宮里的情形。也不知道周珣今日成功了沒有。若是成功,皇上只有七日可活,大秦朝很快就會改天換日。若是失敗了
“將軍,”一個臉孔黝黑的侍衛走了過來稟報:“那個女尼也醒了,隔著門一直央求著說要見你。”
黑暗中看不清韓越的面容和表情,聲音卻異常的僵硬:“知道了。”卻沒動彈。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見還是不見?侍衛心里暗暗琢磨著,卻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韓越才深呼吸一口氣,舉步去了善能的屋子。
門外鎖著長長的鐵鏈,窗戶也被用木條釘死了。守在門外的侍衛見韓越來了,忙取出鑰匙開了鐵鎖鏈。叮叮當當的聲音,聽的人心煩意亂。
韓越面無表情的進了屋子。
善能本就生著病,又被灌了迷藥,昏迷了一整天。此時才醒了過來,神色格外憔悴蒼白,眼神黯淡無光。
在看到韓越的那一刻,善能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癡癡的看著韓越,口中喃喃自語:“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模樣。早上的時候是喬裝改扮過的。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想象著你長大以后的樣子,現在終于得償心愿了”
說著,淚水便從眼角滑落,聲音哽咽不已。
韓越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右手卻悄然握緊成拳,心里似有無數的浪濤洶涌澎湃。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令人無法置信,知道齊王和慕念春也同樣的重生了更是匪夷所思。然而,這都比不過昨日早上看到她時的震驚!
看到眼前這張陌生卻熟悉的面孔,他幾乎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你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會出現在慈云庵?”韓越一張口,便無比的尖銳。
善能全身一顫,幾乎沒用勇氣和韓越對視。
韓越目光深幽,唇角浮起一絲冷笑:“讓我猜猜看是怎么回事。我爹戰死沙場,你趁機詐死,實則暗中逃出了韓府,躲進了慈云庵里。一躲就是十幾年。不管是誰也料不到堂堂韓夫人,竟成了慈云庵的一個女尼。這個計謀果然極妙!將所有人都瞞了過去,尤其是當今皇上”
薄薄的嘴唇說出當今皇上幾個字,顯得無比陰冷。
善能全身簌簌發抖,淚水在臉頰上肆意橫流:“你、你知道了”
“是,我什么都知道。”韓越的眼中射出無盡的怨毒和憤恨:“爹剛一下葬,你就‘自盡殉夫’,落了個貞潔的美名。你的親姐姐惠妃‘心地善良’,不忍見我沒了爹娘年幼孤苦,便將我接進宮里照顧。皇上也對我格外另眼相看,常來看我。我那個時候真是感激惠妃感激皇上,心里想著這世上總還是有人疼我的。直到那一天,皇上喝醉了酒,酒后口中竟喊著你的閨名”
時隔這么多年,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皇上醉醺醺的,似將惠妃看成了另一個人,緊緊的攥著她的手說道:“眉娘,朕這次不會再放你出宮了。從今日起,你就留在宮里,做朕的妃子。韓云海已經死了,誰都休想將你從朕身邊搶走”
惠妃當時面色就變了。立刻命人將他先帶了下去。
他當時進宮已經有一年,雖然只有九歲,可他天生就比別的孩童早熟懂事的多。當時裝著懵懂不知的退了下去,然而,他的心里卻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為什么皇上會這么說?皇上和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皇上對他總是格外的關愛,看向他的目光總是特別的柔和?還有,惠妃接他進宮,真的只是可憐他死了爹娘想照顧他嗎?
一個個疑團壓在尚且年幼的他心里,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浮上心頭。表面上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免得惠妃對他生出警惕。
然而,從那一天過后,惠妃就更加小心了。每當說起娘生前的時候,都只是寥寥幾句,很快就會扯開話題。
兩年之后,惠妃生了一場重病。他一直在床榻遍伺候惠妃喝藥,堅持了大半年。宮中人人對他稱道不已。惠妃對他漸漸沒了戒備。遠在藩地的趙王也因為此事對他心存感激,之后數年里一直對他信任器重有加。
無人知道,他暗中買通了一個太醫,用重金從這個太醫手中買來了一味無色無味的迷藥。這味迷藥喝下去之后,會讓人頭腦昏沉神智盡失。趁著這個時候問話最好不過。惠妃病情越來越重,本就昏昏沉沉的,喝下攙著迷藥的茶水之后,幾乎有問必答。
他終于從惠妃口中得知了令人震驚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韓家的血脈!
他真正的父親是皇上!
惠妃接他進宮,只是想利用他來吸引皇上的注意為自己爭寵。
可怕的猜想竟成了事實!對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事實幾乎是致命的打擊。他的人生,在那一刻已經徹底被陰暗殘酷的真相扭曲了。
惠妃很快就死了。他不想留在宮里,因為每次看到皇上,他幾乎都忍不住殺了對方的沖動。
回了韓府之后,他發了瘋一樣的苦練武功。身世的秘密,卻被他牢牢的藏在心底最深處。和最親近的二叔也從未提起半個字。然而,心里的怨恨卻一日一日的滋長了起來。
趙王妃為他和小楊氏做媒,他略一權衡,就同意了這門親事。成親后,便攜著小楊氏一起去了趙州。一切如同他所料,趙王對他十分信任器重,從未生出過半點疑心。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對惠妃是何等的怨恨。惠妃卑鄙的利用貌美年輕的妹妹爭奪皇上的寵愛,時常召她進宮。不然,皇上縱然色膽包天,也絕沒有機會霸占臣妻。
這份怨恨,并未因為惠妃的病逝消散。而是延續到了趙王的身上。
同樣是天家血脈,趙王是手握重兵的王爺,而他的身世卻永遠見不得光。一旦曝露,就會成為天家丑聞,也會成為死去的韓云海的最大恥辱。
他對自己暗暗立誓。總有一天,他要殺光所有的周家人,奪走屬于周家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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