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一呆,面孔大紅:“你再進我的寢殿,我就把你扔蓮花池!”轉身便走。
夏侯云笑道:“我的衣服。”
穆雪疾收步,回頭,冷冷瞪著夏侯云,咬牙切齒:“太子殿下,我去給你拿,好吧!”
夏侯云勉為其難:“好吧。”看著穆雪落荒而逃,挑起眉,暗忖,要不要搬些衣服到合.歡殿呢,要不要呢?還是不要了,等到煙霞山莊,呵呵。
夏侯云洗這個澡,自己都覺得難為情,好似一個月沒洗,污垢搓了一層又搓一層,漂在水面上,瞧著直犯惡心。好容易放三回水洗凈,拿了大棉巾擦身,手從胸口撫過,夏侯云不由得呆住,那個深深的創口,變得淺了,目光轉到肩和腿,當年中箭留下的疤痕,亦只剩淺淺一痕,全身的肌膚,像光潔的玉,細膩,凝滑,浮泛著一層柔潤的光澤。
夏侯云發呆,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隱約覺得與藥蛇有關。
那個擅用毒物的魔鬼谷匪老五,將蛇養在自己屋子下,可見其重視。日夜泡在血里,由花斑蛇變成白蛇,應是秘法馴養。
今夜十五,月圓時自然萬物總有異象。一番如受火刑,便是吸食的蛇血在消融,燃燒體內廢物,化作臭汗排出?神話里有脫胎換骨,武術上有易筋洗髓,他這算是因禍得福?痛便痛,為什么有那極度的欲.望,難不成,男女雙修,才能達到最佳境界?
在白虎谷,有痛,無欲,是因為掉在冰涼的河水里?
手撫著胸口,夏侯云暗道,傷痕淡了,曾經受過的那噬心刻骨的傷痛,也會淡么?
摸了摸發疼的后頸,低頭瞧見腹下密密的黑叢,心意忽地一沉,從猛熱到突涼,不會激壞吧。雖然沒想男女雙修,卻也不能就此壞了男人的根底。
一團軟綿飛過來,落在懷里,緊接著,砰的一聲,聞聲望去,但見凈房外的屏風倒了,穆雪趴在屏風上,用力捶一下織繡的屏風,跳起來跑開,那背影,狼狽之極。
那一團軟綿,正是自己的衣物,夏侯云覺得渾身都燒起來了!
穆雪又羞又氣,這人,洗澡居然不關凈室的門!想她避開巡夜的銀甲衛,避開宮女內侍,偷偷潛進德陽殿,偷偷取外衣也就罷了,還取了內衣,她容易么!回到寢殿,繞過織繡鸞鳳和鳴的屏風,準備把衣物放在凈房的門口,卻見得,熒熒燭光下,那蠢萌貨低著頭,五指妞玩得正歡!
穆雪羞憤交加,蒼白的臉立時一片暈紅,扔了衣物,轉頭就跑,卻一頭撞上屏風,摔了個五體投地,偏偏屏風的木框硌著前胸,痛得幾乎要流淚。
這輩子沒有這么狼狽過!
穆雪磨牙,又磨牙,她的眼睛啊,會長肉刺的!羞一陣,惱一陣,怒一陣,穆雪憤憤地喝著茶,碎碎念道,反正不是第一次瞧見他,脫他衣服脫兩回了,瞧也瞧過,摸也摸過,拭血抹藥不是摸嗎,擦酒降溫不是摸嗎?
穆雪悲憤不已,想當年,她才十歲,什么都不懂好不好,只想著不能讓他死好不好,脫也就脫了,瞧也就瞧了,摸也就摸了……堅決不能承認,自己就是他念叨的小丫頭!
穆雪端起第五碗茶要喝的時候,想起夏侯云體內流轉的氣息,眼眸閃了閃。
“這茶,太濃,再喝下去,休息不好了。”夏侯云施施然走過來。
濃密的黑發披在肩后,眉如墨染,目若寒星,挺鼻,薄唇,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在熠熠燭火下,仿佛上好冠玉雕成,玉光瑩潔。
穆雪的眸光縮了縮,似乎有哪里不對,垂下眸思忖。
夏侯云兀自倒一碗茶喝:“你不敢看我?”撇了撇嘴,不以為然,“被看了身子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羞什么,我得謝謝你,沒讓別人進來。”袍下的兩條腿,卻在微微打著哆嗦,如果木頭露出一點嘲笑的意思,他會立刻跳起來逃走,那一幕,實在是太捂臉了!
“你——武功恢復了?”
“啊!”夏侯云呆了呆,她說什么,她沒笑他?
穆雪:“恢復了幾成?”
“呃!”夏侯云揉揉耳朵,“你說什么?”她,真不笑他?
穆雪:“你,的,武,功,恢,復,了,幾,成?”
夏侯云眨眨眼,目光驟然一亮,雙手握拳,雙拳傳上熟悉的力量,盤腿坐下,吸氣,呼氣,果然有一股真氣從丹田奔出,隨著他運功,沿經脈流動,運轉兩個周天,通身舒暢,不覺大喜:“阿雪,真的,有兩三成啊,這是怎么回事?功力比從前精純、流暢,怎么回事?”
穆雪:“你問我?”
“易先生說,我十四經脈,損傷其八,這一段日子你隔天就給我療傷,沒察覺嗎?”夏侯云摸摸鼻子,眉眼飛揚,須臾,身子前傾,頗為憂慮,“阿雪,你身子沒受損吧?”
穆雪:“我沒那么善良,也沒那么大本事,把自己的功力輸給你。”
夏侯云又往藥蛇想。
穆雪:“你體內的氣息十分精純,充滿陽氣,非異蛇之力能及。”
野靈芝。兩人同時想到,張了張嘴,都沒發出聲音。夏侯云更是聯想自己肌體發現的變化。
穆雪微微瞇了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夏侯云。夏侯云被她瞧得心頭發毛,好像在她眼里,他是個待沽的貨。
“我身負血海深仇,只恨一己之力不能誅滅敵人。而你,食了千年野靈芝,還吸了異蛇之血,在丹士眼里,你是煉取靈丹的好料,好到天材地寶級別的,在我眼里,你是增長功力的靈藥。上天關了穆家的門,給穆家人留了一扇窗。殿下,你認為,哪種進補方式最有效果,生吃,還是熟吃?”
夏侯云瞪大了眼,吃?吃什么?
“九轉回魂丹是個噱頭,你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增功添力大補丹,洗干凈送到我面前來,我再謙讓,豈不辜負上天美意。”穆雪磨磨牙,“我認為,生吞活剝進補最佳,吃肉,喝血,骨頭砸碎了吸骨髓,……”
夏侯云涼涼道:“吃我肉,喝我血,要不要寢我皮?”
穆雪噎,哼道:“我很想武功大進,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為家族報仇。你和我,就像肥羊和餓狼,羊在狼眼前晃,狼能不吃羊嗎?所以,殿下,非公事,別到客院來。”
“吃肉喝血么,不用你動手。”夏侯云揚眉,高挽衣袖,露出左臂,直伸到穆雪面前,右手摔了茶碗,撿起碎片,照著左手腕劃下去,血一下子嗞出來!
“你瘋了!”穆雪跳起來,抓住夏侯云的小臂,血一滴滴地滴落,滴在黃花梨木的茶案上,開出一朵朵鮮艷的紅梅。
這人,真狠得下手,傷在腕上,再深一點便割斷經脈了!
“喝血啊,喝啊,舍不得,你心疼了?”夏侯云笑道,“哈哈,你心疼了!”
“瘋子!”穆雪冷聲道,“腿沒廢,倒想手廢!”找帶子綁他的胳膊止血,一時著急找不到,扯下自己束發的素帶,扎緊他的小臂,然后找出作戰服口袋里的外傷白藥。
“我手疼,你心疼。”夏侯云眸光閃了閃,心頭軟成一汪水。
穆雪脧他一眼:“你是主,我是賓,我可以另投明主,你只有一條命,你不心疼你,想別人心疼你,腦子被熊掌拍了。”
夏侯云:“后腦被你拍了。”
穆雪斜瞥夏侯云,似笑不笑。夏侯云還一個皮笑肉不笑。
她的長發隨意地披散著,無半點妝飾,望之如流瀑,如青絲,光澤微微。因給他的手腕上藥,她靠他很近,有發絲掠過他的臉頰,微癢,不自禁的,抬手去拂那發絲,發絲入手,輕盈若無,不自禁的,他的手指卷起那縷垂下的鬢發,輕繞到她耳后。
穆雪將白藥粉細細灑在傷口上,渾然未覺他的小動作。
夏侯云的左手被她握住,掌心傳來她手指的柔軟細滑,突覺得心頭怦地一跳,想起詩里的句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世上,果然有這樣的女子,清新,曼妙,攝人心魄!
夏侯云望著她披垂的烏發,暗忖道,手指穿過這流波一般的長發,那感覺,一定很好吧,青絲滿頭,情思滿頭,木頭殺起敵人來,酷冷如冰,平日里木訥訥的,不屑多話,其實,很是心軟,也有著女兒家千絲萬縷的柔細心思。只是這心思,系于那個玉面魔君張寒的身上。
夏侯云又覺得胸口悶悶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穆雪取一方干凈絲帕,將傷口包扎了,道:“明天讓易先生瞧瞧,別內力回來,手卻廢了。”
“你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這手廢不廢,有什么打緊。”夏侯云瞇眼笑道,“能得美人一疼,流再多血也值。”
穆雪:“殿下,你熟讀圣賢書,當知禮義廉恥。合.歡殿更名客院,你是主,我是賓,你若再不守禮數,率性妄為,我只能離開。我不是你的俘虜,來去自由,這話,你說的。”
“我說過嗎?好,說過的,阿雪,”夏侯云苦了臉,“今晚的事,我也沒想到,你要怪,怪魔鬼谷的賊匪好了。”
穆雪默,許久,道:“那些賊匪,受雇于人,關于金袍人,有線索了嗎?”
夏侯云:“佑國公府與喬府、桑府有姻親關系,桑府是夏侯風的外家,我不在龍城的這段日子,夏侯風窩在家中養傷,花椒暗查之后,雖然一日三餐不斷,但無人見過夏侯風。那金袍人,十之八.九就是夏侯風。”
穆雪:“虎鯊說,金袍人有一雙桃花媚眼,雌雄莫辨,夏侯風卻陰冷得像夜半的無常。一個人可以妝改容貌,卻改不了眼睛。”
“桃花眼,雌雄莫辨,”夏侯云低呼道,“難道是——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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