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質疑說不是怪物就不是怪物嗎,有人求拜不敢得罪神獸,有人斥責女人添亂,江堤上下亂紛紛。
苗藿笑了。
夏侯云也不覺笑了笑:“有什么話,說吧。”
苗藿:“天上的鳥,林中的獸,水里的魚,和人一樣,都是血肉之軀,刀槍可入。太子殿下不妨以箭相射,射中石頭,和射中肉身,不一樣的吧。”
夏侯云招手:“取弓箭來。”
有人立即跪下,懇求太子不可輕舉妄動,沖撞神獸,會受懲罰的。
夏侯云:“射箭的是本宮,如有天罰,自是罰本宮。”
有臣哀求,君王之重,不可輕易犯險。
于耀捧著弓箭:“殿下,由臣來射這一箭吧。”
夏侯云沒說話,直接取過于耀手中的弓箭,箭扣弦上,弓開如滿月,嗖!去箭似電,釘在那黑物的上首,箭尾顫顫的。
北夏人多擅狩獵,一看便知,那黑物硬得很,十之八九不是血肉,心下稍安,或許正如苗妃所說,是石頭,地底下鉆出來的石頭。不過,地底下鉆出石頭來,別是神石吧,又惴惴起來。
苗藿指著巨石,道:“太子殿下請看,地殼極為不穩定,恐怕還有地動,巖石在上升變大,堵塞水道,江水被堵,一旦超過警戒水位,震得松垮的江堤承不住壓力,發生潰堤,江水就會向低處猛灌,西北方向是盤龍山,錦江會向東南方向改道,江水會倒灌進龍城!”
夏侯云容色沉沉。
錦江改道,江水倒灌,大地動中幸存下來的百姓,即刻便拖家帶財逃跑,怕是大多數逃不掉,千年龍城,將徹底夷平。他這個沒來得及登基的太子,將成夏侯王室的罪人,北夏最大的笑話。
夏侯云抬頭望著翳翳天宇,大雨將至,果然是禍不單行啊。
“你到這兒來,不是來告訴我龍城將從北夏消失的,有什么辦法?”
苗藿揚揚頭,笑:“太子殿下,苗藿有所求的,若能在大地動中有所貢獻,苗藿要向太子殿下求一個人的。”
夏侯云:“不知是何人?”
“白初。”苗藿大大方方地笑著。
“阿初?”夏侯云愕,“阿初?你想要本宮為你做主?阿初不是本宮的人,也不是北夏人。”
“我不需要太子殿下做主呢,太子殿下告訴我,他去哪里了就好。”苗藿笑道,“本來我想把東西帶過來的,怕被人當米糧搶了,還請太子殿下派人跟我去取。這邊,”把要求一條條提出來。
當黑鷹駕著馬車返回江堤時,苗藿看到岸邊停泊著一條大漁船,二十名船工撐篙握槳。在苗藿不住口的“輕拿輕放”尖叫聲中,黑鷹把車上的方包搬到了漁船上。
開船的號子聲在波濤翻滾的錦江上回蕩,緩緩地,緩緩地,船靠近了巨石,三名身手靈敏、水性好、膽子大的黑鷹士兵,各把一個方包放在巨石上方。漁船劃到一射之地,三支火箭飛出,但聽轟轟轟三聲巨響,石塊亂迸,江堤上的人們被石頭砸得抱頭鼠竄,有膽大的撿起來看,發現確是石頭,惴惴的心頓時安了,再看江中巨石,嶙峋的尖角變平了。
“好厲害!”夏侯云失聲道,“你那個后世,這么厲害?”
苗藿望著亂飛的石頭,嘆口氣:“材料不夠好啊,那個后世的厲害,不是太子殿下能想的,不過,再厲害的東西也是人用的,要想贏,還得靠人,團結一心,才能戰勝敵人。”
夏侯云悵然半晌,道:“夏侯星是不是做不了這么厲害的東西,不然,我該被他轟成渣了。”
苗藿:“術業有專攻,每個人會的不一樣,我覺得他是學工藝的,所以把水晶玩出花來了,我是學軍工的,所以才會被他看上娶進星府。可惜,我和他分屬敵對的國家,永遠成不了朋友。”
夏侯云:“我該慶幸嗎?”
苗藿大笑:“是該慶幸呢!你瞧,我和夏侯星成不了朋友,阿柔恨不得把夏侯風挫骨,要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那樣,也不知太子殿下還能不能站在這里說話。”
漁船再次靠近巨石,三名士兵再次將方包送到巨石頂部。
夏侯云:“像這樣的崩塌,從底部開始,不是更容易嗎?”
“這樣的巨石,從外部炸裂,形成的沖擊波,很可能會危及江堤,大地動過后,所有建筑體內部結構都會發生變化。”看夏侯云皺起眉,苗藿想了想,道,“我聽說武功好的人,一掌拍在木案上,木案看起來還是木案,一碰就成齏粉。道理是一樣的,所以,我做的方包叫定向爆破炸藥,爆破方案是,從頂部炸出一個大坑,一點一點炸,減小對江堤的沖擊,避免潰堤。”
夏侯云聽著三聲巨響,回眸望著苗藿,但見她裙袂飄飄,長發飄飄,那清淡的眉眼,在火光中,在硝煙中,竟如盛開的紅蓮,煥發著一種奇異的光彩,恣意飛揚。
夏侯云:“阿初在雁棲城北的魔鬼谷,能停留多長時間,我不清楚。或許,他們已去了咸陽。”
苗藿笑道:“我會找到他的。”
六次爆破后,江中巨石化作碎片,江水滔滔奔向下游,水位線驟降,改道倒灌龍城的險情排除了。
君臣在龍城主要街道巡視一圈,就廢墟清理、房屋修建、糧食出售、癘疫防治等諸多災后問題,指示各衙門口從急從嚴處置。
有太醫提到太醫院人手不夠、藥材不夠,韓內史期期艾艾大牢里有宣判待斬的泰康醫館醫士。
燕太尉恨得后牙咬出血來,那么可愛乖巧的孩子,從此骨骼變形,走不得路,舉不得重,疼極了還不忘拭去燕老太君的眼淚。他那位老妻,含辛茹苦教養燕明哲、燕明睿,小輩的燕波、夏侯冬,到頭來與燕明哲離心,燕明睿遲遲不娶親,燕波險死北宮蓮花池,得知夏侯冬致殘,又悔又痛,幾乎暈過去。在燕家,夏侯冬是夏侯云的嫡長子,更是燕家每個人疼愛長大的孩子。
查抄泰康醫館,誅殺醫館人員,都是有律可依,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望著滿目瘡夷的龍城,燕太尉向夏侯云點了點頭。夏侯云遂下令先放人行醫防疫。
令韓內史尷尬的是,龍城百姓不接受泰康醫館的醫士,出言譏諷,太子的嫡長子都能害,七八歲的孩子都不放過,誰家不要命了敢讓他們瞧病,不拿大棒打出去就算客氣了。泰康醫館的醫士氣苦,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受那位慈眉善目的孟老醫士牽連,差點見了幽冥王,他們很想為大災做些事,不想死啊,心里早把孟老醫士恨得食肉寢皮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就是啊。
剛回長安宮,李典客來報,東夷使臣檀誠等候多時,求見太子殿下。
長安宮的殿宇樓臺在大地動中搖晃不止,最后塌了燕王后居住過的永寧殿、永巷冷宮,也是這兩處宮殿修繕有乏。朝中文武各安其職,忙著處理災情,安撫民心。
李典客把檀誠帶到宣室殿。
檀誠一張臉上的幸災樂禍之色,實在是太明顯,氣得有那火爆的內侍大吐口水。
“本使奉我王之命,出使北夏,很高興與太子殿下再見。”
夏侯云:“本宮很忙,有事說事。”
檀誠笑道:“前次見太子殿下,甚是意氣風發,今日怎么瞧著憔悴許多,這兩個黑眼圈,本使都以為是哪位美人畫著玩的了。”
夏侯云:“本宮很忙,有事說事,沒事走人。”
檀誠略略一躬:“本使此次奉我王之命出使北夏,確有一事照會。”
夏侯云:“北夏東夷本是近鄰,有事直說,北夏能辦的照辦,不能辦的,想辦法辦就是了。”
檀誠皮笑肉不笑:“有太子殿下這句話,本使放心了。久聞北宮的丘妃是北夏第一美女,我王新近登基,百廢待舉,后宮空乏,還請太子殿下不吝,將丘妃送與我王,我王定不會委屈了她。”
刀光一閃。
蔣思辰拔出佩刀,鋒銳的刀尖直指檀誠:“你們東夷王是個什么東西,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不覺得大失一國之君的風范嗎!”
檀誠一斂袍袖,腰帶上二十四顆明珠珠光閃熠,輕輕笑道:“若是尋常美女,我們東夷多如牛毛,我王久聞丘妃美名,就想一睹她的絕世風采。有什么不可以嗎?”
算起來距檀誠帶走白馬閃電,剛剛過去十來天,龍城江京兩地將將快馬單程。遠在江京王宮里的東夷王,腦子再快,褲子里再憋,也派不出使臣,傳不出這樣的話。必是檀誠在搞鬼,奪夏侯云的馬,奪夏侯云的女人,讓夏侯云丟臉,被天下人都瞧不起夏侯云。
夏侯云:“檀誠,你家大王知道你假傳王命嗎,就算你是他的兒子,假傳王命,也犯了他的大忌吧。”
“太子殿下不信嗎,絕世美人如深海鮫珠,可遇不可求,”檀誠取出使冊,交給迎來的桓嘉,“我王帛書在此,太子殿下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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