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知道自己烏龍了,咧著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幸好有你,不然我今個就要鬧笑話了。”
蕓娘說了一句,然后和月季一起上來揉面。
二人很快就揉好了面,又揉成了不少很小的面團子,月季也生好了火,只待水開。
“大姐,你說一會兒姑姑開臉會不會疼?”
月季小聲的問著蕓娘,她也不小的,懂很多了。
“肯定啊,把臉上的汗毛都絞干凈,不疼才怪。”
蕓娘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平時拔根汗毛都疼,別說全弄沒了,自己成親那天也要嗎?一想她就不寒而栗,該多疼啊。
“不過聽說開了面臉上會很白凈,看上去很好看。”
月季眼內微微帶著一點憧憬。
蕓娘默然,這里有開面一說,并且一個女子一生只能開面一次,那就是初嫁的時間,以后就是再嫁,也是不能開面的。
而開面意味著姑娘時代已經結束。要成為媳婦子。
“我們一會兒去看看就知道了。”
蕓娘笑嘻嘻的把鍋內的開面餃盛在了幾個碗內。
剛才月季已經告訴她了,這個所謂的開面餃是要先分給出嫁女子的叔伯兄弟,嬸子嫂子姐妹吃的。
趙家人丁不旺,叔伯都是出了五服的,兄弟只有趙春生一個,給了趙春生一碗,然后再給幾個近些的嫂子嬸子一碗就可以。
自己的娘雖然是小姨的親姐姐,但娘是不能吃的,因為娘是寡婦,而這里的人講究全景,給寡婦吃了,意味著出嫁的女子也會喪夫。不是好意頭,就是親姐妹,也得回避。
二人把東西端了出去。分了開來,最后一碗端在了趙春蘭的面前。
趙春生臉色通紅。羞怯怯的接過了碗,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心里有些慌亂,加上來了不少幫忙的嬸子嫂子又打趣她,她實在是不好意思。
趙春生低著頭,端過碗背轉身去吃了兩個開面餃,然后又把碗放在了托盤上。好事成雙,這個必須是雙數才好。
“好了。好了,這開面餃吃過了,咱們就開始開臉了,有點疼,閨女忍著點,一會兒就好。”
那個石大娘笑呵呵的上了前。
她是個好福氣的,嫁到婆家后給婆家生了四個小子,且個個都壯實,頂上公婆健在,身子骨也都壯實。他們夫妻和睦,她自己也是個孝順的,所以十里八鄉都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一般的女子出嫁都會請她開面,沾沾她的福氣,圖個好意頭。
當然請她也不白請,主家要封紅封的,至于紅封的多少不定,看主家的條件,所以她不用做別的,這專門幫人開面化妝,也是個不錯的進項。
蕓娘就看著石大娘讓小姨坐直了身子。然后讓她微微仰頭,臉朝著光線足的一面。
石大娘在小姨的額前、兩頰、眉毛四周。嘴唇上下和下巴各處汗毛多的地方,擦上一些所謂的“開面粉”。
然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麻線。一手拉著,一邊咬在了嘴里,拉成夾子狀,雙手一拉一合,一松一緊,麻線就像剃刀一樣在臉上來回的挽著,動作快而麻利。
石大娘用力依次在額、頰、唇、頦等汗毛稠密的部位反復絞夾,直到把小姨臉上汗毛絞得干干凈凈才罷休。
蕓娘看的直哆嗦,如此一番的“開面”,稱的上是別開生面。可是她真的覺得好疼啊。
“好了,看看干凈不干凈,不是我夸,這新娘子長的可真好,是個齊整啊。”
石大娘滿意的點點頭。
蕓娘順著她的目光去看,小姨的鬢角整齊,臉上線條分明,看上去眉彎如月,杏眼如水,而唇、額部光潔、白皙,一下子讓小姨平添了幾分姿色,看上去確實靚麗了許多。
“您這手藝可真是好,經您手這一弄,我春蘭是好看了不少。”
秦氏也滿意的點點頭。
“還是恁閨女長的好,不然我就是再收拾也收拾不出個樣子來,您老好福氣呀。”
石大娘贊了兩句。
“您太夸獎了,今個可是麻煩你了。”
秦氏呵呵的笑著。
“石大姐這手藝是沒話說,現在石大姐弄完,可該我了。”
這時間又一個中年的婦人上了前。
蕓娘一看,這婦人長的很是富態,但眼生,自己并不認識。
“她嬸子,那閨女就麻煩你了。”
秦氏客套了一句退了后。
“放心,這大妹子梳頭的手藝也是有名的。”
石大娘笑呵呵的站在秦氏的后面,她是開面的,另一個是梳頭的,她們常被請到一家,彼此都熟悉,二人還相互介紹生意,算是有個照應,這次也一樣,秦氏請了她來給閨女開面,她就推薦了梳頭的,秦氏也應了。
原來是梳頭的啊,蕓娘笑了下,然后看到這個梳頭的婦人拿起了梳子替姨娘梳頭。
她不止是梳頭,嘴里還念念有詞:“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梳上又梳下,一生享榮華,梳頭又梳尾,一家都富貴。”
蕓娘暗自佩服,這真是各行有各行的道,這梳頭也有道道,不光要手藝好,還有會說吉祥話才成。不然如何能討主家的喜歡。
梳頭的婦人替趙春蘭梳好頭,然后在趙春蘭的鬢邊插了一朵絨花。
蕓娘明白,這意味榮華富貴的意思。
梳好的頭,石大娘開始給趙春蘭上妝。
臉上涂了白粉,黑黑的眉毛,臉上的胭脂很紅,嘴唇也很紅。
蕓娘忍不住打顫,她不認同這里的化妝技術。粉太白,白的過了,看上去如面缸里出來的一樣。慘白的嚇人。
眉毛黑的像炭火,還不如不畫。臉像猴屁股,嘴巴像喝了血,搞不懂為什么古人會覺得越這樣越喜慶。
蕓娘暗自搖頭,卻沒有上前,這里的人都覺得好看,自己要是說不好,怕別人以為自己瘋了呢。
趙春蘭身上的嫁衣是鎮子上買的,本來秦氏說買身紅衣紅褲就行。是蕓娘做主買的嫁衣。
火紅的嫁衣,上面繡了吉祥的圖案,看上去顯得趙春蘭身量纖纖,比紅衣褲要好很多。
雖然蕓娘不喜歡小姨現在的妝,可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小姨是美麗的。
趙春蘭本來并不是很出眾,可她年輕,花一樣的年紀,身上滿是活力,此刻又嬌羞無比,平添了幾分嬌媚。讓人移不開眼睛。
“真好,真好,我春蘭長大了。真是好看。”
秦氏邊打量邊落下了眼淚。
“嬸子,今個可不行哭啊。這是喜事。”
旁邊有人勸著。
“不哭,不哭,我是高興的。”
秦氏急忙拿袖子擦了眼淚,一時間蕓娘心里也多了份不舍。
自己這個小姨是個實在的人,利索能干,可惜女子遲早都要嫁人的,但愿小姨從此夫妻和順,能幸福一生。
“來了。來了,迎親的來了。”
有個年輕的媳婦子跑來報信。
“是啊。這就來了,那趕緊收拾。”
秦氏有些著慌。雖然說不是第一次嫁閨女了,可每次嫁閨女都是割她心上的肉啊。
這邊忙忙活活的,屋里人太多,蕓娘和月季退了出去。
院子里也都是人,到處鬧哄哄的,二人就站在了灶屋的門口看著。感受著這份熱鬧。
門外鞭炮聲聲,門口處一堆的半大小子堵著大門,要著開門的紅封不算,還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招數來考新郎官。
熱熱鬧鬧的,蕓娘靜靜的立著,真好,年輕真好啊,看他們鬧哄哄的,一個個喜笑顏開,好像此刻他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一樣,單純而美好。
自己卻沒有了這樣的心態,不是自己不年輕,而是沒有這份心境,心有些滄桑,享受不到這份單純的快樂。
在蕓娘的思緒中,那些半大小子終于達到了心意,院子門哄的一下打開了。
蕓娘看著李二牛為首走了進來。
李二牛身上穿著暗紅色的長袍,袍子上是黑色鑲邊,看上去質樸而透著講究,胸口帶著一朵大紅花,顯得他神采奕奕,這身衣服應該是下了本錢的。
蕓娘微微一笑,滿精神的,這也算是給兩家撐場面。
李二牛臉微微有些紅,不過看著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知道他對于這門婚事是極滿意的,而不是應酬。
李二牛被人擁簇著進了屋子,蕓娘和月季想跟進去都不成,門口被人堵住了,那里人擠人,二人根本擠不進去。
二人面面相覷,今個可是自己家的人成親啊,結果她們擠不進去,只能在外面等著,這幸好是新人不用像她們行禮,不然她們不在,還不亂了套啊。
二人相視一眼又笑了笑,她們不是長輩,不然也不會跑出來看熱鬧。
聽著里面哄哄的笑著,大概是新郎在見禮。
新人要拜別長輩,要哭嫁,怕是得鬧一會兒才能出來。
月季又看著人群不住的動著,一會從里面鉆出來幾個小腦袋,而打頭的正是栓子。
蕓娘噗嗤一聲就笑了,栓子他們幾個很狼狽,滿肉的汗水,身子的新衣裳也被弄的皺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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