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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嬌-第一百零七章 以牙還牙(下)
更新時間:2015-01-25  作者: 董無淵   本書關鍵詞: 架空歷史 | 歷史朝代 | 天嬌 | 董無淵 | 董無淵 | 天嬌 
正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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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大長公主召見陸家暗線一舉,既然不過分,甚至在有心人眼里還很安心。

雪后大霽,周通令盞茶于游廊之間,初一盛光之下,周通令偏頭聽來人低聲回稟,邊聽,指腹邊摩挲茶盞邊緣。

屬下說話顛三倒四,詞不達意,自戴恒死了后,他娘的身邊連個會說話會聽話的人都沒了!

幽州真他媽是個鬼地方,幽州山山水水養出來的都他媽是廢物!

來人還在翻來覆去顛倒著一句話,“大長公主糾集了三、五兵士,怕是事體有異,俺們是不是要加派人手看守驛館啊?”

周通令越不答話,那人越發著急,邊結結巴巴說著話兒,頭上邊順溜著淌下冷汗,戰戰兢兢地看了眼周通令,再試探喚,“大人…大人…”

“加派人手看顧驛館…”

周通令一道說,一道冷笑,嘲諷道,“然后名正言順的,真定大長公主就可以給老子放狠話下絆子,對嗎?”周通令手指頭一下一下狠狠點在來人額頭上,“你是不是還嫌老子昨兒沒被大長公主威脅夠啊!?”

來人不敢避開,訕訕瞅腳尖。

周通令把茶盞往木案上一放,冷哼,“蠢物!都他媽是些蠢物!殺個小姑娘殺不了,放個火也放不明白!你們說,除卻吃喝嫖賭,你他娘的還會個什么!?”

廊下素凈,姜氏亦不敢置喙。

“昨夜之事辦好了,一箭雙雕,陸家、秦相雍,都他娘的給我滾!可惜,你們沒辦好!不僅沒辦好!他娘的還全軍覆沒!驛館就十幾個人留守,老子派了五十個漢子去!火也放了,路他娘的給割斷了!竟然就只給陸家那丫頭背后來了一刀!?而且連跟腱都沒傷到!”

周通令憋了一夜的火氣豁然爆發,“都是些廢物!要你們何用!昨夜那五十來人的體恤金,扣下來!不發了!給老子添了堵。還指著老子給你們發銀子!老子又他媽不是賤,左臉挨了打,還要贊揚你打得好?”

兵將們肩頭往回一縮。

周通令越想越挫敗,這都是什么事兒?!

事事不順。且氣還只能悶在心里頭。

真定大長公主那番話兒無非是想告訴他兩件事——一,事兒,她知道是他做的,可出于數種原因,她可以不追究也不捅破。二,可是不要在她眼皮底下做趕盡殺絕的勾當,陸綽死了,沒法子挽回了,可這兩個姑娘旁人甭想再打主意了。

女人啊女人,敗就敗在三個字。舍不得。

所以,女人根本不足為懼。

而真定大長公主的態度可謂是近日來最讓周通令心安的事。

周通令怒中沉吟,姜氏挺坐于右側,使眼色讓將士先撤,再將懷中幼女抱給身后的老嫗。連聲交待,“把容娘抱到內屋里去,叫大郎也別在這節骨眼上回來…”

光是女人揮手,將士仍舊躊躇遲疑地原地站著。

姜氏語氣尖利,“大人不發體恤金,我發!大人不給飯吃不給酒喝,我給!怎么。我的話就不算話了?”

廊下眾人皆面面相覷。

周通令頗意外地看向姜氏,卻終究要給姜氏臉面,寬袖一撒,“都滾!”將士如釋重負,剛恭順欲離卻遭周通令一聲喚住,“加急牛皮信送出去了沒有?”

來人連連點頭。“喏!已快馬加鞭送往邕都!途中近三千將士守衛,另有五百人掩護,已順利通過冀州!”

嗯,通過了石猛老兒那關,接下來便是暢通無阻。

東邊不亮。西邊亮,終還是有事順心。

“人…找到了嗎?”

周通令意有所指,“已撥近千人手向西邊去,定是有明確信息,他才敢指出具體方位,西邊能有多大?我堂堂一州刺史,轄管十來座城池,連個人都不找到,豈非送上話柄給他笑!?”

陸紛遣詞惡劣,擅極盡嘲諷嗤笑之能事。

下頭人膝蓋一大顫,“還…還沒…只是有人回稟道…已找到其線索蹤跡…恐怕再隔幾日便能活見人,死見尸了….”

周通令手一揮,“那就再撥千人!一寸一寸地找!找到了,每人百兩官銀,找不到…就全軍送至西邊挖礦!”

“大人…”

下頭人飛快抬頭,算起了一筆賬來,“…東西兩城衛司素日鎮守不過萬人,已有三千向東送信,再有兩千掘地尋人,另東北角有近千人拖延京都御使,三二再一,已外調足足六千兵士了!如若有人突起發難,幽州…幽州頂不過三日呀!”

這筆賬,周通令照樣會算!

幽州城小山高,且地險水長,他們鎮不了多少人,甚至首府只能容納不過萬人,周通令停賦征兵,提餉糧征兵,提軍戶地位以征兵,可效果都不算太好,就這么大塊兒地,合適的男人就那么多,他再征再把軍餉調到恨天高,也沒再多人動彈了。

周通令還能把兵征到人冀州的地界兒上去!?

石猛不搞死他!

這確實是個問題。

周通令一咬牙,“把鎮守東北邊境的兵抽調一半到西南方,內城中…內城中倒不怕,幽州城里沒亂民山匪出沒,內城保底三千人足夠,一定要把西南方守住嘍,石猛屬狗,逮哪兒咬哪兒。如今幽州正在風口浪尖上,石猛要不起心要咬上一口,我就不信周!”

幽州的東北邊界,恰與豫州接壤。

陸紛既知曉了他手握賬本,定不會輕舉妄動,而真定大長公主一介可憐的女流,更不可能對幽州造成脅迫…

兩廂權衡,自然是先保住西南角更要緊,陸紛暫時還變不成敵人,就算只能成為片刻的盟友,也已經讓周通令順了很長一口氣了。

一件一件地捋下來,周通令發覺其實事情也并沒有那么難熬了。

周通令怔了怔,便暗自洋洋自得起來,車到山前必有路,古人誠不欺他。語氣一下變得輕快起來,又交待了一兩件事兒,便大手一揮叫人全都退下。

周通令為人喜怒無常,姜氏看慣了。可還沒習慣——在她老家,這樣情緒大起大落之人應當住到醫館里去。

姜氏想了想探頭試探問,“就不對陸家那兩個丫頭下手了?要是陸紛問責起來,咱們恐怕不好交代…”

周通令不在意地仰頭喝口茶,“只要找到了陸長英,誰還管那兩個賠錢貨啊。”

姜氏陡覺氣短。

她就生了三個賠錢貨,才得了個帶把兒的!

“邕都趙暨可信否?若他吞下賬本留中不發,那咱們豈非落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了?”姜氏皺眉,這個問題,她琢磨很久了。賬本是脅迫陸紛的利器,可不能放在他們這里否則就如匹夫懷璧,徒惹殺身之禍,只有將賬本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能震懾保命。

邕都趙暨是周通令的拜把子,兩家于京都時是門對門的世交。大晉二十三州上天下海地想,他也是最合適的。

可人心難測,誰知趙暨...

不會拿著賬本繞過幽州,自己與陸紛搭上話再取周通令而代之呢!?

“婦人短見!”

周通令斥了姜氏,“趙暨與我同生共死,又豈可多加猜忌以免寒心!”話頭頓隔半晌,再言。“何況邕都距平成千里百里之遠,若想擅自搭話,定從幽州過,到時候是截下還是放行,全由你我做主,又談何忌憚!”

比起同生共死的情誼。還是后半句話讓姜氏更放心。

話頭再轉,姜氏小心談及真定大長公主宣召暗線家將一事。

“老婆子受了驚找人護著,又不敢用我的人馬,也不敢擅用石猛老兒的人手,被逼到墻角調動暗線豈不正常?!何必太過多心!更何況真定大長公主一舉已將幽州之內陸家的人馬都搬上的臺面。這是好事!更是因禍得福!”

周通令眼白朝下,頗為不耐,“蠢婦何必句句話話皆言及外事,內宅可打理好了?容娘的針黹課業、寶娘、定娘的新衣新裳都預備妥帖了?還有崔姨娘、戴姨娘的郎中請好了?內宅都沒拾掇妥帖,就吃相難看地想插足外宅,商賈出身!眼界太短!蠢婦!”

一口一口蠢婦,姜氏臉上紅一坨白一坨的不在答話了。

她的出身永遠遭人詬病!周通令心越大,勢越寬,她的出身就是個污點!無論說什么,無論說到了什么,都能掰扯到她的商賈出身上!別忘了,沒她這個商賈人家的女兒,幽州城的錢從哪兒來!?因為他們姜家,商販往來便日趨增益,這才是幽州這個小小地界的立身之本,這才成了他周通令的軍餉、官餉…

姜氏這么些年胸口堵的那口氣兒一直沒散下去。

真定大長公主不足為懼?!

嗬,也只有周通令這樣輕視女人的人才會有此種想法,真定大長公主要忍辱偷生,可那是對她的兒子!對幽州,對他周通令有忍辱的必要嗎!?

女人最擅長算賬,真定大長公主恐怕將陸綽身死這本賬都算在了周通令身上!

姜氏為人母亦為人妻,她不可能相信真定大長公主善罷甘休!

姜氏抬了抬頭,再看了眼仰靠于暖榻之上悠哉樂哉仰頭啜茶的周通令,心頭那口氣憋半天也沒憋下去,她是蠢婦?

是啊!

她是蠢,才倒貼著嫁進這周家來啊!

她是蠢,所以她再也不說話勸阻了!

任憑你自己放開手腳去干,到最后,再看看是誰蠢!到底是誰蠢!

新春新氣象,初春過年,長亭推脫后背傷病辭了幽州貴女圈兒的幾欲邀約,除夕的那場大火,整個幽州城的人都知曉,崔御道家與驛館貼在一起,有姑娘受傷倒也說得過去,故而陸家女倨傲清高的名頭被有心人吠了兩天,沒起什么波瀾便就此揭過。

石家散掉的那三百人早已分撥出城,而山匪肆虐的消息還在盛行中——京都派來的御使都還沒進城來,便是力證。

真定大長公主便請周通令來驛館商談,說是商談,倒不如說是示好。

“…阿綽出幽州城時,周大人未曾去送便…唉,此事傷悲不說也罷,如今老身帶著幾個姑娘回豫州,實在心慌得很。石家人找到了兩個姑娘,讓石猛遣人送行,實在是老身不得已而為之——不給他這個臉面,倒顯得我們陸家薄情寡恩。”真定大長公主讓娥眉親斟一盞茶遞到周通令眼前,“可是這個面子,老身心甘情愿給周大人,只是不知周大人有無這個時候和心思,送老身一程?”

周通令抿抿嘴角,內心極度膨脹。

他想將陸綽從土里頭撈起來看看,你狂你傲對吧!你睜眼看看你家老娘喲!你不要我送,可你家老娘正求著我往外送啊!陸綽你睜開眼睛看看!你曾輕視無視過的人,如今揚眉吐氣了!

真定大長公主手袖暖爐,老態龍鐘地半靠于軟枕之上,偏過頭來溫聲喚道,“周大人…周大人…你意愿何如?”

“得大長公主信任實乃通令之幸!”

周通令昂首滿口相應。

真定大長公主望著他也緩緩笑了起來。

時至初七,這個日子是真定大長公主翻著黃歷圈出來的,宜動土、遷墳、出行,忌嫁娶。

總之是個好日子。

長亭仰頭看了看天氣,卻覺得那黃歷書在騙人。

大雪是在初六夜里陡然大狂起來,原先如鹽粒小顆,如今卻已如鵝毛柳絮,正巧又刮北風,大風疾勁將雪與寒氣盡數吹進人們裹得緊緊的衣襟口里,街道長巷說好聽點是銀裝素裹,說得難聽點便是一場災難。

是的,災難。

長亭手捂雕花生銅暖爐,極為平靜地站立于驛館階上,眼前皓雪狂傲如群魔亂舞,遮擋住人的視線,以及,蒙蔽住人的心靈。

她的父親就是在這樣的日子,死在異鄉的。

那日突起大雪,好像是北地的初雪,分明應當是祥瑞的意頭,奈何天意太弱,終究沒擰過人為,祥瑞變成災難,喜慶變為悲歌。

“別想了。”

蒙拓步下無聲,靜悄悄地站到了長亭身邊。

長亭仰頭看他,邊看邊笑,“想一想才好,人啊總是忘性大,時常想一想才好矢志不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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