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江櫻是來求見孔先生的,伙計并不意外,畢竟仰慕孔先生大名的,可不只是男子們,識字的女子們前來求見那也是極正常的事情,不然又怎么稱得上是全民偶像呢。
于是伙計便嘆了口氣說道:“姑娘還是回去吧,孔先生今日不便見客。”
既然孔先生選擇住在他們這兒,那他們就一定不能讓人擾了孔先生的清凈。
江櫻想著可能是孔弗長途跋涉,需要歇息,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再執意叨擾。
“那能否代我將此物交給孔先生?”江櫻取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木刻。
見她沒有繼續糾纏,伙計暗暗松了一口氣。
那些文人書生們他倒是覺得不難打發,但對待這樣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他是真的沒什么法子……
送個東西過去,這個要求倒是不過分的。
“那好,那我代姑娘送過去。”伙計接過來,見是一方木刻,也沒有多留意。
江櫻同他道謝過后,轉身欲走。
“誒!姑娘先等等——”伙計連忙喊住了她。
江櫻止步轉回頭來,拿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姑娘不妨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將此物交給孔先生,倘若孔先生不收,我再將其歸還給姑娘……”
江櫻聞聽郝然一笑,點頭等在原處。
孔先生自然是不會不收他自己的東西的。
只是她在這里等一會兒,伙計過來回話確定東西交還給了孔先生,也好更放心一些。
清平居大堂中并不待客,后院和二樓,皆是集客房與用飯為一體的獨立包廂形式,清平居后院蓮池畔,有著一座不大不小的獨立廂房,向是常年空著,專留給孔先生途徑肅州小住之用。
如此倒也不全是因為孔弗的名氣,主要還是因為清平居的掌柜,跟孔弗相交匪淺。
伙計上前輕叩房門。
“請進。”內里傳來一聲儒雅渾厚的聲音。
伙計這才推門而入,來到孔弗面前,恭敬地說道:“孔先生,前堂來了一位小姑娘,讓小的將這個木刻交給您。”
說罷,便雙手呈上木刻。
孔弗正與對面華服錦衣的年輕人對弈,聞言便停下了手中落子的動作,將棋子丟回棋碗之中,孔弗信手拿起木刻,面色驚訝了片刻。
伺候在一旁的狄叔自然是將這木刻認了出來。
暗道一聲奇怪,這不是數月前,先生賞給了韓府里那個做菜的小姑娘嗎?
“人可還在?”孔弗忙問道。
“在的,在大堂中等著呢。”
“將人請過來罷。”孔弗笑著說道。
伙計愣了愣,而后才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對面的寶藍色錦衣男子眉間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耐煩。
這盤棋都快下了兩個時辰了!
他始終記得父親和祖父的交待,在見到孔先生之時,一定要謙遜有禮,不可造次,所以他在跟孔弗對弈之時,都是在刻意相讓,只希望早早結束掉這盤棋。
誰料,回回當他快自退到死路之時,孔弗便不進反退!
沒完沒了的,竟然折騰到現在也分不出個勝負來……
現在,他又要會客!
見對面少年眼底遮掩不住的浮躁之氣,孔弗在心里微微搖了頭,面上卻是不露聲色,他笑呵呵地看向坐在右側之人,道:“老夫來了位小客,這棋盤不若交予二位公子來下吧?”
晉起垂眸應下。
對面的錦衣少年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和倨傲。
孔弗起身讓座,帶著狄叔去了屏風隔開的外間。
他身側一位頭戴文士巾的青衣少年意欲跟上,卻被孔弗一個眼神制止了。
青衣少年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便坐在原處觀棋。
晉起做了個請的手勢。
錦衣少年冷笑了一聲,落下手中黑子。
這等攻勢,顯是跟方才與孔弗對弈之時,完全不同了。
見他勢在必得的模樣,晉起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冷意。
他對面這個人,當今晉家家主晉國公的嫡孫,前世跟他的父親晉二老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他,做夢都不曾想到,他不是死在沙場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二叔手里,而那杯致命的毒酒,便是他的堂弟,眼前的晉覓親自倒給他的。
憶起前世種種,晉起并未流露出任何異樣。
這三年來,他早已經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縱然是在前世害死他的人面前。
因為,這一世,一切才剛剛開始。
不過十子間,棋盤之上,勝負已分。
晉覓從一開始的勢在必得,變成節節后退,再到最后的潰不成軍。
一旁觀棋的青衣少年,看向晉起的眼神越來越亮,藏著一抹欽慕。
師傅說,觀棋品便可觀人品。
冷靜果決,一氣呵成……
晉覓臉色紅白交加,羞惱至極。
真是見鬼了!
一開始他明明是占據著主動的!
拜在自己看不起的人手下,且還有人在一旁看著,這種感覺……實在是惱人!
青衣少年見晉覓臉色難看,便圓場笑道:“二位公子棋藝皆是不凡,石青佩服之極——說起來,二位公子同姓晉,或許數百年前出自一家呢。”
晉起神色平淡,并未接話。
晉覓卻頓時換就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嗤笑道:“我晉家幾百年來一脈相承,可沒有什么跟異族通婚的旁支,這普天之下,姓晉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能將他們個個都歸于我連城晉家吧——”
“這……”石青本是說一句圓場的話,實在沒料到晉覓會是這種落人臉面的反應,當即苦笑了兩聲之余,同時心底對晉覓的為人,已有了定論。
反倒是晉起,像是全然沒有聽出晉覓口氣中的嘲諷之意,臉色絲毫未變。
晉覓見他不理會,冷哼了一聲之后,便拂袖起身,去了外間。
“公子,請——”石青見晉覓走了出去,遂也起身讓晉起先行。
晉起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略有些復雜。
石青,是他前世回到晉家之后,最得力的一位謀士,處處為他謀劃操勞,說是嘔心瀝血也不為過。
可是他卻因為受二叔蒙蔽,幾次三番不顧石青的提醒和建議,最終落得悲慘收場。
對于石青,他是有些愧疚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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