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見個面怎么了?
每次都是說些再正常不過的話,又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奶娘,我不覺得你做的哪里不妥當了。”江櫻覺得有些不解,一直在勸她要主動追求幸福的奶娘,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變得如此頑固守舊了呢?
而且,梁平沒有妻子,連小妾也沒有一個,奶娘更是未曾婚嫁,兩個人兩廂情愿的走到一起,實在是無可厚非啊,根本沒有牽扯到任何lun理上的問題。
所以說到底,最讓莊氏介懷的,只怕還是梁文青異樣的目光。
“可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莊氏面帶苦惱地說道。
江櫻一副無解的表情,“這不是很好解決嗎?”
“怎么解決?”莊氏皺眉看著她。
“奶娘你嫁給梁鎮長,不就名正言順了嗎?”江櫻覺得這完全不是事兒啊……
莊氏聽得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要仰面跌倒。
這孩子當真是……
“奶娘?”江櫻見莊氏臉色不對,出聲喊道。
“奶娘困了,你也洗洗睡吧……”除此之外,莊氏全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至于嫁給梁平……
這種事情,她真的是想也沒敢想。
這孩子卻用這么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來了……
瞧著莊氏這副模樣,江櫻隱隱明白過來了。
她還是多嘴了一回……
眼見著莊氏回了臥房,江櫻燒了水沐浴洗漱過后,換了柔軟的棉布中衣,絞干了頭發過后,也鉆進了被窩當中。
可吹熄了燈之后,躺在牀上想著今天那碗長壽面,便是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了。
江櫻早便料到自己會失眠,最后干脆披衣下了牀,重新點了燈,在窗前的圈椅中抱膝坐著。
伸手推開一扇窗,冷冷的夜風灌了進來,打在臉上有些濕濕的觸感。
江櫻定睛一看,才驚喜的發現原來外頭不知何時起,竟然落起了紛紛揚揚的雪片。
院中的青石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雪白的柔軟薄毯。
江櫻抬頭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夜空,心思逐漸地在飄遠。
同一時刻,一江春樓前。
“少爺,雪越下越大了。”
阿祿對著馬車里的人說道,“看樣子阿櫻應當已經回去了,少爺要不要去桃花鎮瞧瞧?”
這個時辰晚是晚了些,但既然少爺百忙之中抽身出來了,總不好連人都沒見著,就這樣回去吧?
今日青舒出府來一江春買點心,才意外得知今日一江春歇業,說是阿櫻過生辰。
少爺晚上聽說了之后,趕著將手上的幾樁急事處理完,便過來了。
誰知道還是晚了。
韓呈機自馬車內撥開銀灰色緞面夾棉布簾,看了一眼馬車外紛揚的鵝毛大雪,道:“不必了,回府吧。”
阿祿聽罷微微一愣,遂點頭應下。
燒著暖爐的馬車中,暖融融的一片,白宵臥在柔軟的毛毯上,似乎也因為沒能見著江櫻,而分外的失落。
韓呈機望著手邊的錦盒,似是入了神。
他似乎已經逐漸的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并不如自己起初所認為的那么簡單——
只希望,還為時不晚。
次日早,江櫻果然頂著兩個黑眼圈起了牀。
昨夜折騰到快天亮才勉強睡得著,算一算,真正睡著的時間連一個時辰也不到。
但今日須得開門做生意,容不得她睡懶覺。
江櫻穿好衣裳,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之后,正見莊氏揮著大掃帚在清掃院子里的積雪。
雪已經停了,但瞧著墻頭與屋頂上厚厚的一層,便可見昨夜這場雪下的確實不小。
望著在清早的冷風中凍得雙頰通紅的奶娘,但干勁兒十足的奶娘,江櫻的嘴角不禁彎了起來。
一眨眼,她來到這個時空里,竟然要將滿一年了。
記得來的那天,連城也在下雪,她頭痛欲裂的清醒過來,推開房門一瞧,便見一個身著百花褙子的婦人在掛滿了白燈籠的院子里掃著雪——那便是她第一次瞧見莊氏的情形。
江櫻回首這一年以來,莊氏對自己的種種愛護與指引,也不知是不是還沒徹底睡醒的緣故,竟是忽然矯情的酸了鼻子。
“櫻姐兒醒了?”莊氏瞧見了江櫻,咧開嘴一笑,呼出了一口雪白的熱氣。
江櫻吸了吸鼻子,回以一個燦爛嬌憨的笑容,點頭道:“奶娘,我先去洗漱。”
“快去吧,鍋里的粥都熬好了,洗完臉剛好喝上一碗暖和暖和——”莊氏說道。
江櫻點頭罷,方取了毛巾與臉盆洗漱去了。
隔壁,宋家兄妹的心情卻都不怎么好。
宋春風一大早起來就被使喚著掃雪,本就有些不大樂意,再加上昨日準備給江櫻的禮物,反被梁文青搶了去,臉色便不能再難看。
若非是好男不跟女斗,他早將梁文青給收拾了。
可一想到自己耗費了半月之久才雕刻出來的小像,就這么落到了梁文青的手中,不由地還是怒火中燒,此刻掃雪的動作儼然成了發泄怒火的方式,他大力的劃拉著掃帚,每一下都勢必要帶出一大陣雪霧來。
而洗漱后的宋春月,則是站在堂屋前的臺階上,背靠著門框,深皺著一對與尋常女子相比略顯得英氣的眉頭。
剛做好飯的李氏,一出來便瞧見了這副情形——發呆的女兒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掃雪的兒子則像是得了失心瘋……
“快些進來吃飯吧!”李氏呼喚著一雙兒女。
宋春風一聽這話,當即就撩了掃帚,邊拍著身上沾著的雪屑,邊走了進來。
宋春月也回了神,轉過身來,卻依舊是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
李氏覺得分外無奈。
這個快要出嫁的閨女,近來可謂是變著法兒的多愁善感,今天愁帕子還沒繡成,昨天又愁自己恐怕記不住該記的禮數,只是不知今天又是為了什么發愁——
究其原因,才聽宋春月擔憂地問道:“娘,這個時候下雪,當日的路會不會十分難走?”
李氏聽罷險些仰倒。
“又用不得你來擔心,你到時安安穩穩的坐在轎子里便是了——”
宋春月卻仍舊不放心,一邊隨著李氏往屋里走,一邊不停地念叨著:“可轎夫們抬轎子肯定是不好走的,若是路滑的緊,萬一掀翻了轎子丟了人,到時候惹了別人笑話,可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宋春風聽罷毫不留情面的大笑了起來,只覺得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
他怎么會有一個這么傻里傻氣的妹妹!
還掀翻了轎子……
想了想那個畫面,宋春風便忍不住再度笑了出來。
“你這孩子……”李氏則是覺得,有必要讓阿櫻過來開導開導‘奇思妙想’過了度的女兒了……
于是,在李氏的強迫下,宋春月今日終究是沒能呆在家里繼續繡帕子,而是跟著江櫻去了一江春。
江櫻和莊氏十分贊同,讓宋春月出來散散心,總好過成日悶在家里,腦子都要給悶壞了。
可是,當幾人到了一江春之后,江櫻卻是傻眼了。
因為,宋春月拿出了一個繡繃子來,坐在那里穿起了針……
這真的是出來‘散心’的?
江櫻懷疑極了。
“別告訴我娘,我偷偷帶出來的。”宋春月看著目瞪口呆的江櫻,對其警告道。
江櫻覺得這姑娘沒救了……
“來,你來幫我瞧瞧,這個地方應當怎么繡才好看?該用什么顏色的線?”宋春月對江櫻招手道。
眼瞧著她這副急切的模樣,江櫻實在無法拒絕,只得無力的走上了前去。
于是這一上午,江櫻忙壞了。
一邊在廚房里燒著菜,一邊還要時不時的指導著宋春月。
宋春月為嫌麻煩,干脆搬了張凳子,就坐在了廚房里,好方便就近請教江櫻。
于是,廚房里就出現了這么一幕違和的情景——眾人忙的熱火朝天,看火的看火,切菜的切菜,熬湯的熬湯,來回傳菜的方大方二更是腳沒沾地兒。而宋春月,一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女,就這樣坐在案板旁,專心致志的繡著手中的如意鴛鴦帕,真可謂是兩耳不聞廚房事。
“今個兒好像沒瞧見梁鎮長和梁小姐過來啊——”待忙過了正午,樊氏隨口說道。
梁平和梁文青父女倆,平素幾乎是日日都會過來,風雨無阻。
今日乍然沒來,的確有些奇怪。
“大致是還沒醒酒吧。”莊氏說到這兒,臉色有些不甚好看。
明知自己酒量不佳,還吃那么多酒,自己將自己灌的不省人事,這人當真是一點記性也沒有。
正收拾著炭灰的宋春風,聞言手下動作不由地一頓。
今日梁文青好像真的沒有過來?
怪不得……他說怎么這么安靜呢!
如果日日都能這么安靜,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心情愉悅的宋春風,干起活兒來越發的賣力了。
江櫻將他的反應看在眼底,默默地為梁文青嘆了一口氣……
方二端著一摞盤子從前堂走來,江櫻便問道:“客人可都走了嗎?”
平常這個時候,一般都沒有什么客人了。
卻見方二搖了頭,說道:“還沒呢,還有一位客人在吃酒——”
江櫻聽了也未多說什么,只想著大不了再等一會兒。
可又聽方二說道:“就是那位問小笨雞笨不笨的方公子。”
一來二去的,方昕遠來一江春的次數多了,方大和方二也對他越來越眼熟。
一聽是方昕遠,江櫻皺了皺眉頭,覺出了不對勁來。
要知道這貨在酒樓里吃酒實在是從所未有啊——
這倒不是說方昕遠不沾酒,而是他在吃酒這方面,特別的有‘講究’,他只吃……花酒。
來一江春這么久,也從沒聽他要過酒水。
怎么今天興致大發,在飯館兒里吃起酒來了?
難道說肅州城里的青/樓一夜之間都關門停業了不成?——江櫻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
要說方昕遠戒掉了吃花酒的習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信的。
“阿櫻,外頭那個方公子讓你過去一趟!”這時,方大走了過來同江櫻說道。
江櫻心下疑惑,剛要出去,卻聽莊氏沉聲道了一句:“等等——”
江櫻回過頭,拿疑惑的眼光看著莊氏。
就見莊氏自案板上取了一把菜刀,走了過來說道:“奶娘跟你一起過去,我倒要瞧瞧,他這個混球找你作何!”
若非是開門做生意,沒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莊氏定是要在飯館前拉上一條大大的橫幅,再讓人書上一行大字,明令禁止方昕遠踏足。
江櫻驚恐的咽了口唾沫,生怕奶娘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忙對宋春風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勸一勸奶娘。
宋春風露出恍然的表情來,而后一拍胸脯,大步上前說道:“櫻櫻你別怕,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說罷,便掏出了一把砍柴刀來——
“……”江櫻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就要站不穩。
她身邊的人個個都這么暴力,真的好嗎?
一杯接著一杯酒往肚子里送的方昕遠,猝不及防的瞧見了一伙人自堂后而出,為首的莊氏手握菜刀,緊跟其后手中提著柴刀的宋春風,再有人高馬大的方大和方二,頓時被嚇得酒都醒了一半。
“少爺……”阿福連忙扶住顫抖的方昕遠。
江櫻走上前來,問道:“方公子找我何事?”
方昕遠忙不迭地搖頭,道:“沒事,沒事,我沒有找你,你忙你的……”
江櫻疑惑的皺了眉。
這是喝醉了?
“阿福,快付賬——”方昕遠酒也不吃了,催促著阿福結賬。
阿福自幼跟在方昕遠身旁,自是瞧得出來少爺這是受到了驚嚇,畢竟別說少爺了,就是他也被嚇到了好不好……
扔下一錠銀子,江櫻還來不及找零,就見阿福扶著方昕遠飛也似的離開了大堂。
“算他識相!”莊氏冷哼一聲,將菜刀往柜臺上一撩。
江櫻瞧著這副情形,和手里沉甸甸的銀稞子,忽然覺得一江春好似已經被自己開成了一家黑店……
‘送’走了方昕遠,一江春便關上了門。
幾人乘著車來到桃花鎮市集之上,便下了車。
原因是莊氏好久沒同昔日一起擺攤的伙伴們嘮嗑了,今日沒有梁平糾纏,時間比較充足。
由于宋春風還要折回韓府去接李氏放工,江櫻和宋春月干脆也在集市上下了車,打算逛一逛,買些女兒家的小東西。
二人小逛了一圈兒,宋春月的耐心便被消耗殆盡,聲稱自己還要趕著回去繡帕子……
江櫻被她絮叨的投了降,只得隨她一起回了家。
二人一路走著,宋春月也不忘跟江櫻請教繡技,聽到興起處,更是恨不得就地坐下拿針繡起來才好。
“你說我x后做個繡娘怎么樣?”宋春月興致勃勃地問道。
江櫻想了想,違心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來,卻又不想打擊宋春月,只能沉默著不說話。
“我覺著你做個繡娘也是可以的。”宋春月又繼而說道,“我瞧你繡的不錯呢——”
原主的繡技確實是頂好的,事實上,為了方昕遠,她事事都力求做到最好。
二人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回到了家門前。
遠遠地,二人便瞧見了一旁停著的一輛馬車——
“是……大少爺吧?”宋春月小聲地猜測道,她看到了馬車上韓府的家徽,再近些,又認出了趕車的阿祿是問梨苑大少爺的貼身小廝。
江櫻猜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宋春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少爺找你做什么?”
這似乎不大正常啊。
江櫻想了想,誠然道:“我覺著應當是白宵找我——”
韓呈機隔上個三五日,便會帶白宵來見她的。
只是之前都是去一江春,來桃花鎮家里等著她,倒還是頭一次。
宋春月聽罷微微一愣,而后竟覺得十分有可能。
畢竟,大少爺那樣的人物,怎么可能會特意來找櫻櫻呢?
他們能有什么話好說?
呃,她可不是在詆毀櫻櫻啊!
只是覺著,這本來就是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嘛。
好像不太對,應當說是驢唇不對馬嘴?
也不對……
管它呢!
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
“那你去吧,我先進去了。”在那只大白虎面前,宋春月實在是找不到一絲安全感,向來是能離多遠便要離多遠。
更何況,作為一個走火入魔的少女,她一心都系在繡帕子上頭……
“阿櫻——”阿祿對江櫻招著手,圓圓的臉上帶著笑。
江櫻走來,對他回以一笑,又看向半撩開的馬車簾,“少爺——”
次數多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關押在大牢里的重犯,而白宵則是家屬,定期會來探望她。
不對,白宵更像那個重犯才對……
“少爺怎不去一江春找我,反而久等在此?”
韓呈機不答反問,“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江櫻一愣,失笑道:“寒舍粗陋,只怕委屈了少爺。”
說著話,眼睛卻已經同探出頭的白宵對上了。
“無妨——”韓呈機聲音淡淡,卻像是帶上了幾分閑適的玩笑意味,“正好也讓白宵活動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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