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方昕遠一下子拉了下來的臉色,江櫻尷尬地咳了一聲,到底也是沒去拆他的臺,對崔氏點了點頭:“崔嬸,你且放心吧,這位方公子的確是懂些醫術。”
方昕遠眼睛一瞪。
喂,什么叫懂些醫術?
他分明是醫術高深好嗎!
可現在似乎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見崔氏聽罷江櫻的話立即放心了下來,方昕遠雖是心有不快,但也沒忘自己的正事,當即提步入了堂內。
崔氏和江櫻跟了進去之后,找了張凳子坐下,方昕遠便替崔氏探起了脈象。
方昕遠的眉頭越皺越緊。
江櫻和崔氏則是看得心驚膽戰。
方昕遠臉色幾變,卻始終沒有開口言語。
崔氏卻是被他這副神色嚇得心里發了毛,戰戰兢兢地看著方昕遠,試探地問道:“這位大夫……?”
方昕遠頓了半晌,卻是道:“并無什么異常,這位夫人大可放心。”
可他沒說的是,正是這種并無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崔氏聞言有些想放下心來,可轉念一想,這瘟疫的癥狀便是時好時壞,便又不覺得有什么可放心的了……
江櫻看了方昕遠一眼,暗暗皺了眉。
“可否冒昧問上夫人一句,近來在吃何種藥材?”方昕遠看著崔氏問道。
崔氏不疑有他,只當是大夫的天性使然,對這些方面較感興趣,便一五一十地將近來抓的藥材告知了方昕遠。
由于前后抓了這么多次,兩個孩子也在喝,故崔氏對這藥方子早已爛熟于心。
方昕遠聽罷,心中疑竇叢生。
這分明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解熱去燒的藥材……
可這婦人的脈象,為何隱隱有了要痊愈的趨勢?
這并不是這些藥材可以做得到的——
要知道,現如今全城患有此病的百姓,幾乎都在吃著以此為藥方抓來的藥……
方昕遠又佯裝無意地詢問了一番崔氏近來可有吃什么特別的東西。
崔氏卻只是搖頭,“并無。”
她與兩個孩子都染上了病,近來別說什么特別的東西了,就是連頓像樣兒的飯菜,她也未曾吃過啊——
方昕遠見她面色不似作假,便也未再深問。
卻是又同崔氏說道:“現如今城中郎中大夫不甚好找,若夫人和家中的孩子病情有變,日后可直接去對面的方家藥行里問診。”
江櫻下意識地往外頭瞧了一眼,想看看太陽有無打從西邊忽然鉆出來……
“這……這對面不是藥行嗎?”崔氏疑惑地問道。
她竟不知從何時起,肅州城里大藥行竟然也開始有大夫坐堂了嗎?
方昕遠又道:“無妨,你盡管過來,就說找我方昕遠便是了。”
崔氏總覺得這少年人殷勤的有些過了頭……
但想一想現如今在城中確實不好找大夫,便抱著有總比沒有的好的心態,微微點了頭致謝。
方昕遠自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濃濃的‘勉為其難’的意味……
但想到自己確實也是抱有不單純的心態,便也不好再去追究崔氏的態度問題了。
送走了崔氏之后,江櫻便徑直看向了坐在那里吃起了茶的方昕遠。
方昕遠方才對待崔嬸的態度,實在是太異常了。
坐在那里的方昕遠,雖然表面上是在吃茶,但目光卻早已是渙散走神的不成樣子。
江櫻在一旁坐下,屈指在方昕遠面前的桌面上敲了幾下。
方昕遠驀然回神過來,皺了眉道:“我正想事情呢!”
江櫻不去理會他的壞口氣,只問道:“你是不是在崔嬸身上發現什么了?”
方昕遠將她由下至上打量了一通,挑了眉道:“你倒是真的變聰明了不少……”
江櫻無暇同他廢話,只拿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我方才觀其面色,再探了她的脈象,竟是發覺她脈象有了極大的變化,是在轉好的跡象……故我猜想,她應當是意外吃了什么藥材——”方昕遠一手支著下巴,大拇指在下巴處摩挲著說道。
江櫻聞言微微一怔,而后忙道:“照此說來,這毒真的有藥可解?!”
然而卻見方昕遠搖了頭,同她解釋道:“根據她方才的脈象來看,并非是痊愈的狀態,而是因為身體里的毒暫時被這種藥物壓制住了,所以才隱隱有了轉好的跡象……換而言之,此種藥材也只是有壓制此毒的效果,并不能作為解毒之用,且長期服用,制毒的效果也會越來越差——”
江櫻聽罷,不由覺得面前這條剛剛豁然開朗的路,瞬間又被堵的死死的。
“但總比沒有的好。”江櫻嘆了口氣道,“如此倒是可以多爭取些時間來研制解藥……對了,現如今刺史府不是也在全力解決此事嗎?倘若真能將這味可暫時壓制住毒性的藥材找出來,倒也不失為一個爭取時間的好辦法——”
“可毫無頭緒,又要從哪里找起。”
江櫻想了想,面色復雜地點了頭:“也是……”
所以說,問題饒了一圈兒,又要回到原地了不成?
方昕遠一臉苦惱的捏著自己的下巴,乍一看,竟然也真的是一副為了百姓們操碎了心的模樣……
江櫻不由地也被他傳染了幾分。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思考著心中的疑惑。
其實仔細想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的確都充滿了疑點。
江櫻越想腦子便是越亂,只覺得腦海中繞城了一團,頭緒無數,卻偏生無從理起。
江櫻懊惱自己智商不夠高、推理能力不夠強大之時,不免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若是晉大哥在、若是晉大哥肯信她的話,這件事情一定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吧?
總覺著只要他在,所有的問題便將不再是問題。
方少年這邊亦是一無所獲。
制藥試毒什么的他倒是在行,但推理這方面就……
“對了……”江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著方昕遠一瞬不瞬地問道:“你方才說這種毒在不同的人身上發作的時間也不同?”
方昕遠肯定地點了頭。
“那也會跟……風水之類的有關嗎?”江櫻繼而又問道。
方昕遠方才還覺得她挺上道兒,可這一轉眼的功夫,便是一對毫不客氣的白眼送了過去——
“你當這毒是什么?還看風水!”方昕遠覺得簡直無法同江櫻再繼續溝通下去了。
原本建立起的‘并肩作戰’的打算,也頓時間化作烏有。
江櫻卻仍舊是一臉認真,沉默了片刻之后,忽而就瞪大了眼睛看著方昕遠,似是想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幾乎是同一刻,原本正忙著鄙夷江櫻的方昕遠,臉上的神色也頓時僵住了。
轉而,換上了一副驚異的表情同江櫻對視著,“你的意思是說……”
江櫻微微一點頭,凝聲道:“錦云街上……好似還未聽說過有人因此病過世吧?”
而且染病的人數也……少的離譜。
方昕遠頓時恍然過來——這些日子他只顧埋頭研究此病的起因,竟是忽略了這么重要的一個現象!
沉浸在恐慌當中的百姓們,更是無暇去計算局部發病率的問題……
“由此看來,錦云街上附近定是有著可以克制此毒的藥材!”方昕遠幾乎是一瞬間便肯定了下來,面色難掩激動的道。
說不定就是崔氏所意外服用的那一種!
相比之下,江櫻便顯得淡定的多了,正一臉認真地分析著:“若真如你所說,那既然錦云街上大多數百姓都未染上此病,那想來這藥材……肯定為大多數人所食用。如此說來,倒也不一定就是藥材之類吧?”
許多食材也有著少許藥用價值的。
且萬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是錯不了的。
“但一定是錦云街獨有的特產……”江櫻的分析又進了一步。
還處于發現了線索而激動不已的情緒中的方昕遠,聽罷江櫻這些話,已是錯愕的說不出話來。
合著他還沒過那股激動勁兒,她就已經……將此事給捋順理清了?
方少年覺得在這件事情當中,自己似乎沒能出上什么風頭……
江櫻還是繼續深想著。
短短時間里,便將錦云街上的特產美食前前后后都順了一遍——
作為一位博大精深的吃貨,江櫻的價值在此刻得以完美體現。
可問題卻是……
“好似錦云街上的特產……別的地兒也有吧?”方昕遠在一旁提醒道。
咿,好像暴露了自己也是吃貨的事實?
“誰說的——”江櫻皺眉道:“錦云胡同旁的麥芽糖、還有北橋頭的烤地瓜,可是別的街上都找不著的。”
方昕遠默了一默。
這話是沒錯。
“可是……你當真覺著麥芽糖和烤地瓜,可以克制奇毒嗎?”
“這兩處的麥芽糖和烤地瓜,都加了不少祖傳的配料……說不準其中就有那一種湊巧撞上了呢?”江櫻說罷便站起了身,道:“不試試怎么會知道?”
方昕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跟著她站了起來。
作為一名專業的大夫,他為什么要去相信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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