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昕遠嚇得手中的藥盒都砸到了地上,“嘭”的一聲響,把旁邊的江櫻嚇得夠嗆。
江櫻看了看這主仆二人的神色,覺得無法理解。
若非是她方才將阿福那句‘老爺他過來了’聽得清晰真切,不然端看二人的反應和表情,她定會認為是強盜土匪進城了——
“少爺,這下可怎么辦……”阿福急的冒汗,一臉‘吾命不久矣’的悲慘表情看著方昕遠,哭喪著道:“奴才先前都勸過您了,讓您聽老爺和老太爺的話回連城去,可您偏偏不聽……這下老爺親自找來了,肯定是沒好果子吃……”
“怕什么!”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的方昕遠換就了一副硬氣的表情,道:“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打死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成——”
“老爺自是舍不得打死您的,可老爺會讓人打死奴才的……”阿福臉上的表情越發悲切起來。
跟著這樣一位任性的主子,他真的不敢回想自己這些年究竟是怎么頑強地活下來的……
“有本少爺在,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毫毛!”方昕遠大致是覺得方才丟掉的男子氣概有找回來的希望,存了幾分在江櫻面前顯擺的心思,故臉上的表情尤其顯得堅定不移,毫無畏懼。
‘大難臨頭’的阿福卻沒有體察到自家少爺的想法,不遺余力的拖著后腿,扯著哭腔求道:“少爺,奴才求求您了,您千萬別跟老爺對著來了,不然老太爺真的會拿拐杖打斷您的腿的……”
顯然,阿福對方家老太爺的畏懼要比對方老爺來的深刻的太多了。
不,應該是對方老太爺時刻不離手的那根老藤木拐杖……
一提到老太爺的拐杖,方昕遠的雙腿幾乎是反射性的抖了抖。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江櫻的眼中。
本著人艱不拆的原則,江櫻默不作聲的移開了視線。
反應了過來的方昕遠,頓時繃直了雙腿,豎起眉頭,剛想罵阿福一句沒出息的狗奴才,來借機掩飾方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卻忽然聽得一道中年男人的怒喝聲隱隱傳來——“快說,大少爺在哪兒!你們這幫狗奴才,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連我也敢攔!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這聲音,江櫻倒是有幾分‘耳熟’。
或者更應該說,原主對這聲音很耳熟。
這正是方昕遠的父親方固山。
原主生前沒什么太奇特的愛好,唯獨有一點——極愛鉆研與方昕遠有關的人和事。
至于鉆研到了何種地步,且打個簡易的比方——隨口可將方家族譜和各人的生活習性與喜惡倒背如流。
而在原主的記憶中,方昕遠的父親方固山是個極度‘表里不一’的人物。
方固山外表看來‘圓滾’且和藹,待人接物之時多是笑瞇瞇的和氣模樣,不會給人絲毫威脅感和壓迫感,然而內里卻是恰恰相反——此人不但喜怒無常,脾氣暴虐,且更是奸詐無比,是個實打實的地道商人。
還值得一提的是,方固山十分懼內,對其正妻、也就是方昕遠的母親,可謂是言聽計從。
而由于方昕遠的母親對方昕遠溺愛無度的緣故,方固山縱然有意管教栽培兒子,絕大多數的時間也都是有心無力,更甚者會越管越歪……
故十幾年下來,方昕遠成功的成長為了一名家喻戶曉的……敗家子兼登徒子。
江櫻思緒間,只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已經來至了藥房門外。
再一抬頭,正見一名身著深藍色刺暗金團福圖案圓領錦袍的中年男人闊步走了進來。
縱然是有原主腦海中的印象在先,但當江櫻真的瞧見了眼前這位身材矮胖,臉闊如盤眼似細縫,五官不管是分開來看還是襯合在一起,皆無任何美感與輪廓感可言的方固山,心底仍舊不由地生出了一個十分不厚道的猜疑來——方昕遠果真是方固山親生的嗎……?
這差距,真的不會大的太離奇嗎?
“爹……您怎么來了?”見方固山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方昕遠明知故問道。
畢竟不管如何,開場白還是要的……
“啪!”然而方昕遠話音剛落,左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耳光。
顯然,方固山在有關開場白上這一點上的認知和方昕遠并沒有相同之處。
真是毫無默契可言的父子倆……江櫻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爹……!”方昕遠既驚且怒地看著面前的方固山。
“你這個不孝子!私做主張留在肅州,且遲遲不傳信回家!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爹嗎!”方固山怒目瞪著方昕遠,然而由于自身條件有限,一雙眼睛再怎么瞪也瞪不甚大,以至于看起來毫無威嚴可言。
江櫻好像忽然明白為什么方昕遠毫不懼怕這位脾氣暴躁的父親了……
“爹,從小祖父就教我要懸壺濟世,咱們方家百年傳承的不也正是醫者仁心嗎!現如今肅州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觀,回連城茍且偷安!”方昕遠挺著胸膛,振振有詞道。臉上的表情不可謂不凜然。
也不知是不是被方固山這一巴掌打的惱了,末了還頗為‘不知死活’地道:“這種同縮頭烏龜無異的行為,您做得到,恕兒子做不到!”
“畜生!”在這么多下人面前被兒子落了面子的方固山大怒不已,頓時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方昕遠自然不會是甘愿挨打的人,或許又因為方才有了挨一巴掌的經驗在先,故這回反應格外敏捷,方固山這邊剛揮起手,他已經錯開了臉避開。
可臉是躲過了,腦袋卻平白遭了罪。
方固山這回是使了大力的,疼的方昕遠登時紅了眼跳腳。可不待他反應,腰上又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
“還懸壺濟世醫者仁心?老子倒想問問之前在連城的時候你都干什么去了!成日往青樓里跑的時候怎么沒想著這等正事!就你這點兒破能耐,還指望救得了人?”方固山連打帶踹,邊出言打擊道。
方昕遠起初還只是捂著腦袋逃竄著,待聽了方固山的最后一句話之時,當時就忍無可忍地抬起了頭來,皺著俊秀的眉頭反駁道:“我怎么就沒能耐了!我已經查出肅州此次瘟疫——”
正在氣頭上的方固山全然沒有耐心聽方昕遠說話,當時又是一腳踹了過去,“你有個屁能耐!”
見方昕遠這幅挨打受罵的慘象,江櫻心生不忍。
畢竟不管如何,方昕遠之所以選擇留在肅州,的確是抱著救人的心態的,實在是不該遭受到這種待遇。
況且這里是藥房,許多藥材等都是她和方昕遠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找來的,照方固山這揍人的陣勢來看,難保不會將藥房給砸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真把人打壞了……奶娘的毒誰來解!
于是,心懷私念,動機不單純的江櫻試著上前勸說阻攔。
然而她走上前來剛一開口,“方伯父”三個字剛從口中說出來,還不待出言相勸,方固山便極快地轉了過頭來。
在看到江櫻的那一刻,方固山顯然怔楞了好一會兒。
顯然方才一進門兒就鎖定了方昕遠的他,在此之前并未注意到江櫻的存在。
這小娘子他印象深啊……
全京都的小娘子加在一起都比不得她給留下的來的印象深刻……
待方固山回神過來之后,頭一個反應便是肥胖的油光發亮的左頰處一陣劇烈的抽搐。
他這種不在預料之中的反應,弄得江櫻也挺不自在的。
倒不光是這種不尋常的反應,還因為方固山眼中忽然浮現出了一種名為嫌棄的神色。
不,確切來說,得用非常嫌棄才足以表達的出這種眼神?
江櫻覺得心情很復雜——大叔,您拿這么赤.裸.裸的嫌棄眼神直視著一個小姑娘,真的不會太沒長輩風度,并且太殘忍嗎?
但不得不說的是,原主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令對方全家都待見不起來的地步,也真是沒誰了……
三人一時間就這么‘僵持’著。
方固山側目看著方昕遠,眼神中含著復雜的質問。
大半夜的,兒子怎么會同這姓江的小娘子廝混在一起?
沒錯兒,就是廝混。
這倒是不關乎方固山對江櫻的偏見了,因為這完全是方昕遠的個人作風問題……
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父……
方昕遠借機掙脫了方固山的禁錮,此時已是一副衣衫與頭發俱是凌亂無比的悲慘形象。
撇去方固山看待自己的異樣眼光不說,江櫻覺得這倒是個平復怒氣的大好時機。
于是,江櫻適時地開了口,笑瞇瞇地道:“方伯父長途跋涉,想必該餓了吧?不如先讓人備些可口的飯菜,有什么事情待吃完飯再商議也不遲——”
方固山:“……”
什么個意思?難道他的表現,真的像是能靜下心去吃飯的樣子嗎?
但話說回來,好像真的有些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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