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上的署名,還真是原主那位離家出走近三年都沒有音訊的兄長,江浪。
說句不好聽的,江櫻都快忘了有這么一個人了。
畢竟這么久以來,也沒聽到過什么消息,人是生還是死亦無從得知,且她內里又并非真正的江櫻,長此以往,便沒再將此事擱在心上。
故現在這人冷不防的冒出來,實在叫江櫻好吃了一驚。
看信上的內容,江櫻大概得知了江浪為何三年未有歸家的原委。
只是,這原委實在是令人……頗為汗顏。
信上說,由于當初江老爹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兒,他十分不樂意,為防事情真的發展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他唯有離家出走,遠離事非中心——他的初衷本只是為了避一避風頭,待雙方都冷靜下來,便回家向父親負荊請罪。
可誰知一出了連城,再過三五城池,他便……迷了路。
再加上彼時判王殷郢正四處強抓壯丁,他稀里糊涂之下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被編進了軍營中,又因機緣巧合之下露了兩手家傳廚藝,便被塞進了軍營的后勤部隊中,做了一名……廚子。
而因表現的還不錯,不到一年便被‘擢升’為了廚房管事,統管后廚大小事宜。
江櫻臉色怪異地讀完這句話。
這字里行間隱隱透露出的一股自豪之意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來一番沾沾自得的話且不多提,又見后頭寫著,經過他長達三年的精心培養,總算培養出了一位合格的接班人來,自己則是謊稱得了肺癆。以此為由提出了告老還鄉。
沒錯,告老還鄉。
江櫻看到這四個字之時捏著信紙的手不禁僵硬了一下。
一位剛滿十九歲的少年,硬生生將告老還鄉四字安到自己的頭上,究竟是教育程度低至了無法想象的地步,還是說精神層面隱約出現了差池?
不管是哪一種,江櫻都不想去承認,最終只得用‘能從判王營中脫身回家過于激動導致措辭失當’為由將此搪塞了過去。
江櫻強自平復著內心復雜的情緒。繼而艱難地將余下的內容一鼓作氣讀完。
余下大概的意思便是。他回到連城之后,才知道爹爹已經不在了,酒樓也沒了。宅子也不是自家的了,妹妹也沒了蹤影。
經過他多方打聽之下,才得到了江櫻的消息,想讓她速回連城一趟。拿回屬于兄妹二人的酒樓和宅子。
且在末尾處,一再強調催促了江櫻速回連城。
江櫻將信紙放下。表情頗有些沉重。
“你哥哥回來了,有人能替你做主了這是好事,你作何還這么一副臉色?”梁文青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的事情,她多少也聽說過一些。父親患病離世,兄長杳無音訊,酒樓祖宅皆被叔伯所占。且還險些被賣入煙花之處,是趁夜逃離的連城。
沒聽說這些之間。單看這貨平日里一副笑瞇瞇的嬌憨和氣模樣,梁文青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其背后竟有著如此坎坷艱苦的一番經歷在。
故現在摯親的哥哥回來了,實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雖說,透過這信里的內容可隱約看出江櫻這位哥哥略有些……與常人不同,好吧,說白了就是挺不靠譜的,但好歹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長,總能替胞妹遮些風擋些雨的,日后是個依仗。
“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江櫻覺得跟做夢似的。
哥哥忽然回來這一突如其來的事實已經叫她猝不及防,更何況這封信里的內容,實在是太過曲折荒唐,總該給遲鈍的她留些時間來接受。
而她這人一旦反應不過來的時候,臉色便會呈現為木然,再若是反應不過來卻努力的想反應過來之時,這一系列的糾結便會呈現為沉重。
梁文青似心領神會了一些,大概明白了江櫻臉上的此沉重非彼沉重,于是便道:“我先去將這好消息告訴莊嬸——”
猶在拼命的接受這事實的江櫻,抽空點了下頭。
這件事情自然是要告訴奶娘的。
剛走開兩三步遠的梁文青卻忽然回過了頭來,一臉不確定地看著江櫻,問道:“你哥哥回來了,這下該……不是太想自盡了罷?”
江櫻愕然地抬起頭。
梁文青仍在拿詢問的眼神看著她。
縱然江櫻不知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系,但為了讓梁文青走的痛快些,只得虛偽地點了頭。
“那就好。”放心了下來的梁文青折身離了后院而去。
江櫻又莫名地將信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
午間。
飯桌上坐著的五個人中,就數莊氏臉上的笑意最盛。
但不知為何,江櫻總覺得這種笑有些異常。
究竟怎么回事,打從昨夜她的‘自盡事件’傳開以后,她覺得身邊的每個人都十分異常。
可能是像奶娘所說,她這是‘被突如其來的好事沖昏了頭’的緣故吧……
“櫻姐兒,這幾日咱們便收拾收拾吧,別讓大郎等急了。”莊氏替江櫻夾了塊糯米藕片,邊笑著說道。
梁文青下意識地看看她爹。
莊嬸兒要真往連城去了,說不準就不回來了。
她爹怎么辦?
縱然不想承認,但梁文青還是得面對事實——她的父親,此刻正面臨著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尷尬境地。
梁平只管吃著飯,未發一語。
然而正是這副好似根本不關他什么事兒的模樣,愈發讓人覺得是在黯然神傷。
江櫻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奶娘,哥哥信上只說要我回去同他一起處理些事情,但……能不能處理的好,我覺得還是個未知。”
畢竟二伯和三伯在連城雖說不是一手遮天。但至少也是人多勢眾,腳跟兒是穩的,而他們兄妹倆勢單力薄,單從表面來看,實力懸殊太大。
要想從二人手中將酒樓和宅子奪回來,實非易事。
“你這孩子!怎么還沒回去呢就開始說起喪氣話來了!”莊氏瞪了江櫻一眼。
“櫻姐兒這也是未雨綢繆。”梁鎮長終于開口說話。
莊氏撇了一記冷眼過去,梁平便識趣的噤了聲。但那表情卻是怎么看怎么委屈。
“那總不能因為勝算不大就不回去了罷?大郎現如今可是在連城等著咱們回去呢——”莊氏面帶急色地向江櫻說道。
“我何時說過不回去了。”江櫻無奈笑道。“奶娘,我是覺得倘若真的將一江春貿然關了,就這么去連城的話。萬一,我是指的萬一,若是沒能有個好結果,我們和哥哥豈不是連個退路都沒有了嗎?”
總覺得奶娘的態度有些過于急躁了。
雖說奶娘向來是個急性子。但江櫻還記得當時她們從連城逃來肅州之前,莊氏多是在疏導著她。教她不要將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留的青山在最緊要,勿要被這些仇怨給蒙住了眼睛。
難道說是江浪的出現給了她必勝的信心嗎?
江櫻覺得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雖然,她真的看不出這位她哥哥身上究竟是有什么特質。能讓奶娘如此信任……
作想間,江櫻繼續說道:“所以我想,連城那邊我自己先回去同哥哥會合便夠了。待探清了情況,奶娘你再回去也不遲……在此之前。奶娘不如就先留在肅州看好咱們的一江春,以防萬一我和哥哥不幸失手……也好有個退路不是——”
“這……”莊氏聽罷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梁平默默朝江櫻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這孩子,思慮周全啊。
“可……你一個人去連城,這外頭許多地方都在打仗,我焉能放心的下?”莊氏皺眉說道。
梁平不由也跟著皺了眉。
萍娘這話說的也對。
雖說他對江櫻進退得當,且還幫著他勸說莊氏留下的做法十分欣賞,可孩子的安危也不是可以隨意拿來開玩笑的。
不知為何,梁文青眼皮一陣狂跳,忽而生出了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來。
下一刻,便聽宋春風揚聲說道:“這有什么,我陪櫻櫻去不就成了!雖說我功夫不算太好,但保證櫻櫻的安危還是夠的——”
“啪嗒!”
梁文青手中的筷子砸在了碗碟上。
“如此倒是兩全之策。”梁平忽略掉女兒的失態,對宋春風的提議給予了贊同。
莊氏想了想,也只能勉強的點了頭。
“那……我也去!”梁文青見大局已定,也不好再提異議,畢竟事關江櫻安危。可她不攔著,一同去總是可以的吧?
“休要孩子氣,阿櫻是回連城辦正事,你跟去做什么?”梁平第一個出聲反對。
回連城……
江櫻聽到這仨字,握筷子的動作忽就頓在了半空中。
對啊……!
她這是,要回連城?
連城!
晉大哥,也是去連城!
那這么說,她豈不是又有機會見到晉大哥了?
沒錯,這貨就是才剛反應過來這么一茬兒!
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那么,她可不可以將此解釋為,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扯都扯不斷的緣分呢?
如此看來,這緣分只怕不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遵循天意了……
——表面還算淡定,實則內心已經滿血復活的江櫻‘無奈’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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