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方才說的那個……你覺得我怎么樣?”宋春風強裝出一副不緊張的淡定模樣,可偏生掌握不住精髓,五官略有些緊繃扭曲。
江櫻一頭霧水:“什么?”
“就是……那句,值得你嫁的好人啊……”宋春風結巴起來。
江櫻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住。
宋春風輕咳了一聲緩解緊張,一面示意江櫻看他。
緊接著,江櫻便目睹了這位著柳黃色棉布交衽長衫的少年人分別表演了,出拳、扎馬步、側踢等一系列武術動作。
江櫻深感錯愕之際,又見宋春風撩起下擺就要扎進腰帶里,活脫脫一副要‘大展拳腳’的架勢,驚的她連忙出聲阻攔:“春風,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了……”
意猶未盡的宋春風顯然已經在才藝展示中重拾了自信,臉上的緊張之色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格外的神采奕奕,他看著江櫻說道:“櫻櫻,這其實都不算什么,我會的可多了!”
江櫻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后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春風啊,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地談一談……”
當天晚上,宋春風大醉了一場。
梁文青找到了江櫻這里。
彼時江櫻正坐在窗前的軟榻里,為把頭擱在她腿邊的白霄順著毛。
原本瞇著眼睛的白霄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響,睜開眼睛扭過頭瞧了瞧,一見是梁文青,便又百無聊賴地閉上了眼睛,歪著腦袋任由江櫻拿毛刷替它捋毛。
江櫻抬頭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對于這姑娘從來不知道敲門的習慣,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春風都醉成一灘爛泥了!”梁文青一臉煩悶地說道,一面朝著江櫻走了過來,本想要隨江櫻一同坐在軟榻上,可見臥在江櫻腳下的白霄似又壯了些,最終還是選擇坐在了江櫻對面圓桌旁的鼓凳上。
雖說現在她對這只好吃懶做的大白虎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恐懼,但還是做不到完全放下戒備心。
“什么時候他能為我大醉一場?”梁文青一手支在圓桌上撐著腦袋,十分不平地說道:“不就走了個方昕遠嗎,又不是不回來了,犯得著這么不要命的捧著酒壇子往嘴里灌嗎?不知道的還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江櫻聽得此言,給白霄梳毛的動作不禁頓了一下。
實際上,她覺得春風醉酒一事,同她多多少少應該有些關系。
今日送走方昕遠之后,她看罷了春風的‘才藝展示’,當即意識到有些事情一直躲避下去并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樣下去,無論對誰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選擇了跟春風攤開了講——她不想失去一個珍惜的伙伴,但更不愿見對方為了自己虛度年華,將一腔真心白白耗費在沒有可能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瞎了眼了……”梁文青這邊還在不停的絮叨著,抬頭朝江櫻看了一眼,補充道:“死活看不到我的好還且罷了,竟還對你死心塌地的……你說他這不是眼瞎又是什么?”
江櫻覺得這話似在隱晦的貶低她,但偏偏……她竟然也覺得很有道理。
“我也是瞎了眼了。”梁文青垂頭喪氣地抓了抓垂在胸前的一縷頭發,很有些無可奈何。
江櫻見她如此,剛欲出言安慰兩句,卻又聽梁文青說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誰不好喜歡,偏偏喜歡上了晉家的人,你知不知道,士庶是不能通婚的……退一萬步講就是晉家肯妥協,你也只能做小,更何況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
梁文青越說越覺得憂愁,到了最后更是連連嘆氣。
江櫻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她是為了梁文青嘆的……
“這么一說,你可比我慘多了。”梁文青抬起頭來看向江櫻。
“呃……”江櫻不知該作何反應,但見這姑娘一臉在比較中得到了安慰的神色,只得點了點頭道:“是吧……”
梁文青頓覺好受了許多,好受之余,不免又對江櫻產生了些許同情。
嚴格來說已經稱不上是單身狗的江櫻無法直面來自小伙伴的同情,唯有默默轉開臉看向了窗外。
梁文青也隨著她看了過去。
窗外正是一片繁星爍爍的璀璨夜景。
“時間再過的快些吧……”梁文青托腮望著夜空,神游一般的輕聲說道,“最好明日睡醒一眨眼,我就滿二十了……”
“為什么這么想?”江櫻疑惑地問。
“二十歲再嫁不出去,就實在太不像話了啊。”梁文青講道,復又嘆了口氣,“我今年十七,還有整整三年呢。”
江櫻還是沒能聽懂。
盼著趕緊到那個嫁不出去會遭人非議的年紀,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
梁文青咧嘴一笑,并未多做解釋。
江櫻也未再多問。
但她也是盼著時間能快些過的……
兩個姑娘一位坐在鼓凳上托腮凝想,一個蜷著腿窩在軟榻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替趴伏在腿變的白虎梳理著毛發。
然而時光卻從不會因誰的期盼而靜止或飛躍。
日出日落,一日整十二個時辰亙古不變。
連城就是在這不緊不慢的時光流逝之下,送走了深秋,迎來了初冬里的第一場細雪。
或因今年下半年里四處大致都尚還算得上的太平安穩,同往年相比,貧苦百姓流離失所挨餓受凍的情況得到了較好的控制,故連帶著這場昭告著隆冬來臨的初雪似乎也不那么惹人厭了。
“孔先生像是算準了似得,前幾日剛說過清波館里剛開花兒的梅樹遭雪一淋最是好看,等過幾日讓咱們去瞧瞧,這話剛說完還沒兩日呢,雪就真的落下來了!”馬車里的梁文青掀起車簾一角朝外看,嘖嘖稱奇。
在這大半年的相處之下,她也逐漸地跟江櫻一樣,打從心底喜歡上了孔弗這位睿智卻風趣的老先生,雖還會因為過度敬慕而感到拘束,卻也樂意偶爾跟著江櫻往清波館跑一跑。
這不,今日雪一落,便攛掇著江櫻往清波館賞雪梅來了。
馬車在雪中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清波館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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