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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282章 故地
更新時間:2016-01-16  作者: 意遲遲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家宅情仇 | 掌珠 | 意遲遲 | 意遲遲 | 掌珠 
正文如下:
雀奴頓了一頓,道:“三姐姐,昨兒個的黃歷我看了,是宜出門的。”

若生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看帳頂:“……不許拆臺!”

雀奴聞言不由笑了起來。

若生側目望向她,看著看著也跟著笑彎了眉眼,道:“你再笑話我,下回可不帶你出門了!”

“不笑,我真不笑。”雀奴連忙搖頭,可面上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二人對視著,到底還是笑做了一團。

扈秋娘在外間聽見響動,便端著水盆走了進來。

若生瞧見她,意識又多清醒了兩分,隱隱約約記起些昨晚上的事,自覺顏面過不去,當下床也不賴了,不等人問話便自個兒掀了被子起身。

外頭的天早已亮透。

她和雀奴用過了晨食,便一道去明月堂探望若陵。

小孩兒長得快,一天就是一個模樣。

若生怎么看他都覺得看不夠。

這般閑適地過了大半個月,有一日吳媽媽突然帶著人捧了幾匹料子過來要她挑一挑。雖說如今天氣還冷著,尚是穿襖子的時候,但立春日早過了,春衫眼下不做就該做夏衫了。

吳媽媽讓人將幾匹料子在桌案上一字排開,笑著同若生道:“姑娘一色裁一件如何?”

年歲漸長,若生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也漸漸長開了,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時候,委實難以取舍。

但若生看了一眼,桌上蜀錦的、云錦的、留香縐的……桃紅柳綠、鵝黃湖藍。全是嬌滴滴的顏色,就搖了搖頭,讓找兩匹荼白竹青的來。

吳媽媽一聽甚覺可惜,好說歹說。一勸再勸,直夸得若生臉都紅了。

最后終于還是留下了一匹珊瑚紅的。

回過頭,她又拿了四色軟煙羅來,謹聲詢問:“這眼看著天氣該暖和了。窗紗也得換了,姑娘瞧瞧用哪一色好?”

若生一眼望去,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銀紅的,當下有了定奪:“就用雨過天青的吧。”

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用來糊窗子。輕薄如煙,甚美。

于是第二天傍晚時分,木犀苑里的窗紗就全換了新。

銅錢最不適應,一副焦躁模樣,在架子上撲棱來撲棱去,還學若生的口氣扯著嗓子喊:“不好!不好!”

若生聽見了兩回,啼笑皆非。

它又開始喊“吳媽媽”。學得似模似樣。

吳媽媽叫它誆了一回,也是哭笑不得,直說屬這扁毛畜生精怪,氣得要拔它的毛。

但銅錢有恃無恐,根本不怕她。

放眼木犀苑,它誰也不怕,就是若生都沒放在眼里。

高興了喊兩聲“姑娘吉祥”,不高興了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時不時還要撲你一頭灰,又傲又刁。哪怕碰見了元寶這么個對它虎視眈眈的。它也半點不慌。該吃秫米吃秫米,該喝水就喝水,像是知道元寶只能在底下仰望它一般。

偏偏元寶是個死心眼的,明知道自己吃不著它。還非得回回來都湊到它眼皮子底下去。

然而死心眼歸死心眼,那只胖貓好些日子不曾出現在連家。到底也叫人念得緊。

就連木犀苑的小丫鬟們閑來談天時,也會不經意間就說起它來。

又過幾日。

若生接到了蘇彧讓人送來的信。

信封上“親啟”兩字旁邊黑乎乎一個肉爪印痕,一看就是元寶的杰作。

她還未展開信件,面上便已帶了笑意。

得益于連家不同別處,無人將她拘在重重深閨里,她行動自如,是日午后,就帶著扈秋娘出了門。

到了約定地點,是慕靖瑤迎的她,一見人就開始笑著打趣:“往后可不敢再叫你吃酒了。”

若生羞得要捂臉:“吃茶,吃茶就行。”

誰知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一聲問話:“吃什么茶?”

聲音熟悉,咬字清晰。

可不就是蘇彧。

若生忽然有些不大敢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卻離她越來越近:“正山小種如何?”

竟是真的在問她要吃什么茶。

若生微微一愣,抬頭循聲朝他望去。

他衣冠如雪,立在天光之下,仙人般冷寂疏離。

不遠處的角落里是一圍芍藥,花期未至,仍是枯相。

映襯得他周身氣息愈發清冷。

若生有一瞬間的失神,過后才垂下眼瞼輕聲應道:“好。”

他微微一頷首,并不言語,轉身走進了里頭。

若生抬了抬眼,看向他的背影,在心底里暗嘆一聲,這人的性子倒還真不如吃了酒時的討人喜歡……

這時候,一旁的慕靖瑤忽然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瞇瞇道:“五哥這是羞澀了。”

若生狐疑:“……他哪里像是會羞澀的人?”

慕靖瑤失笑:“你瞧瞧他,連看也不敢多看你,還不是羞澀?”

若生叫她說得臉熱,只得快步朝屋子里走去。

少頃入內,她剛一落座,眼前便有手伸來,指骨分明,白凈修長。

手中是青碧色的茶盞。

她一怔,旋即接過,微笑道謝。

蘇彧卻仍然沒什么話,只是點一點頭,又一臉漫不經心地將手收了回去。

半盞茶的工夫,慕靖瑤跟賀咸已不見蹤影。

若生放下茶盞,踟躕了一會,終是開了口:“蘇大人。”

“嗯?”蘇彧口氣波瀾不驚,眼神卻變了變。

若生道:“對不住,那日是我失態了。”

蘇彧聞言,嘴角輕抿,浮起些微笑意:“倒也不算是失態。”言罷。他屈指輕叩桌面,篤篤篤,一下兩下三下……然后將自己手邊的一個小匣子推到了若生跟前。

若生好奇:“是什么?”

他淡淡道:“北苑的房契和鑰匙。”

若生素白的手指搭在了匣子搭扣上,輕輕顫抖了兩下:“北苑?”

——那是她當年初見陸幼筠的地方。

她的臉色微有茫然:“北苑不是在陸離手上?”

蘇彧仍然語聲淡淡。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日常瑣事:“如今是你的了,燒了也好砸了也罷,荒著也可,總歸同陸家再無關系。”

“陸離怎么肯賣?”若生打開了匣子。輕輕摩挲著那把鑰匙,漆黑鐵環,觸之冷硬如石。

蘇彧面上是不動聲色的高深莫測:“山人自有妙計。”

若生聽到這,知道自己再問下去,恐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她有心道謝,可滿嘴的話就是不知從哪一句開始說。

北苑的事她分明只同蘇彧提過一次,潦潦草草幾句話罷了……

良久,千言萬語匯成了短短兩個字。她說:“多謝。”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兩個字里藏匿的情愫只怕說上三天三夜也難以說盡。

她抓起鑰匙,攥在掌心里微笑了下,又道:“合該回去再看一眼的。”

前塵往事,如夢似幻。

雖知是真,卻并不覺得真。

若生深吸了口氣,將手松開。手中鑰匙“啪嗒”一聲落回了紙上。

隨后……

她尚未來得及開口,蘇彧便已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將話頭給截了。

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你提個銀子兩字試試。”

若生可憐兮兮地回望過去,慢吞吞道:“那……折算成金子也是妥當的……”

北苑位置雖然差了些,但到底那么大一座宅子,就是賤賣,也是一大筆錢呀。

可蘇彧聞言卻只瞥了她一眼,不答話抬腳就要走。

似乎是生氣了。

若生連忙追上去拽住了他的胳膊,也不喊蘇大人了:“五哥我錯了。我再不提銀子的事。金子也不提了!”

蘇彧停下腳步,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過來看她:“我只是要去讓人備車。”

“你方才不是說要去北苑看一眼么?正巧得空,我陪你一道去一趟。”

若生訕訕松了手,而后長嘆口氣:“勞煩五哥了。”

北苑那地方。倘若真叫她孤身前去,恐怕她并不敢。

記憶尚未模糊。她遇見雀奴那天發生的事,都還歷歷在目。

站在角門前,她似乎還能聽見那天夜里的鞭炮聲。

那個冬雪霏霏,寒冷徹骨的除夕夜,植根于血肉,再也無法抹去,但時移世易,她如今再站在當年自己逃出生天的地方,已能微笑著告訴蘇彧,這就是她跟雀奴初次相逢的地方。

雀奴戴著斗笠遮去面目,偶然路過,就被她死死抱住了腿。

她自嘲:“怕是見鬼也不過如此。”

蘇彧走在她身側,安安靜靜聽著,并不言語,但越是往宅邸深處走去,他越是眸色沉沉。

才出正月沒多久,天氣未暖,日光薄白泛著冷冷玉色,四周景致蕭瑟。

殘荷小池,水面倒影仿若輕薄琉璃,涼風一過,波光粼粼。

若生見狀,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從不知道原來這里還有個池子。”

邊上的朱紅欄桿,似是不久前才修葺過,顏色很亮。

她輕輕摸了一把,嘆息一聲循著記憶一步步朝昔日噩夢走過去。長廊回曲,拐過一道彎,又一道彎,終于走到了一扇門前。大抵是因為身旁有人并肩同行,她心底里的惶恐并沒能吞沒一切。她伸出雙手大力將門推開,只見里頭冷冷清清,空空蕩蕩。陽光透過窗欞縫隙照進來,照得一室深深淺淺。

是這里了。

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是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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