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瓊比顧伽羅小了將近一歲,剛剛過了十六歲的生日。
按理說,似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早就該定下親事了。
顧瓊雖是庶出,但親爹是趙國公世子爺,嫡母也是個真正賢良的世家貴婦,對顧瓊雖沒有達到一視同仁的地步,卻也不曾薄待了。
早在去年顧伽羅成親時候,宋氏便有意給顧瓊也說一門親事,只是那時顧瓊忽的得了一場風寒,起初都沒有注意,后來竟拖成了大病。
小姑娘病得七死八活,折騰了一個多月才痊愈。
顧瓊的病剛好,宋氏就要為顧伽羅的婚事忙碌。
顧伽羅嫁了人,還不等宋氏喘口氣,便又鬧出了丑聞。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顧則安和宋氏忙得昏頭轉向,一時便忽略了顧瓊。
年底的時候,顧瓊從靜月庵回來,宋氏瞧了,猛然想起這孩子已經及笄、卻還沒有訂下婚事。
目光又落到顧瓊身上的灰色尼姑袍,宋氏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顧瓊能投到妙真大師門下對她而言是個好事,‘妙真大師親自教導’這個名頭可是非常管用的,至少能幫顧瓊提高下自己的身份。
但宋氏擔心,顧瓊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整日里待在庵堂里,萬一被渲染得厭棄了世俗,真的跟妙真大師出家,那可就不好了。
人家妙真做過公主,嫁過三任夫君,去庵堂靜修也不過是想享受下清凈的日子。
顧瓊不同啊,她這么年輕,還沒有嫁過人,倘或頭腦一熱,貿然的出了家,一輩子青燈古佛、形單影只的豈不太凄涼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顧瓊是庶女,可也是國公府的千金,跟世家望族聯姻有些困難,但若是尋個寒門新貴,卻也是極妥當的。
宋氏對顧瓊的教養頗花費了一些心血,她可不想家族里好容易養大的女兒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出了家,好歹要給家里聯一門有潛力的姻親啊。
顧瓊回來的當天夜里,宋氏就裝著不經意的跟顧則安商量:“香兒在齊家已經站穩了腳跟,我看女婿也是個上進的,以后香兒的日子不會過得太差。倒是瓊兒,她眼瞅著要十六了,世子爺對她的親事可有什么章程?”
還別說,顧則安還真有安排,他笑著說道:“來年便是大比之年,天下舉子云集京城,到時候選個家世清白、年輕上進的后生配給二丫頭即可。”
顧家和齊家一樣,都是以武傳家的勛貴,但趙國公顧崇頗有些見識,知道當今圣人不是個軟弱、妥協的君王,早晚會收走四大國公府的兵權。
顧家已經經歷了一次抄家流放,這是顧崇親身體驗過的,所以他行事格外謹慎。
早在十幾年前,顧崇便開始給家里準備后路。
長子議親,顧崇沒有像其他勛貴那般相互聯姻,而是千方百計的給兒子求娶了內閣大學士的嫡幼女,也就是顧伽羅的生母馮氏。
果然,有了馮家的照拂,顧則安從遼東大營歷練回來后,便直接進了六部做官,漸漸由武將轉成了文官。
只可惜馮氏命薄,生了顧伽羅沒多久就去了。
馮家帶給顧家的改變,讓顧崇更加確信了自己的選擇,是以,待馮氏的孝期一過,他又給兒子求娶了翰林院掌院的嫡次女宋氏。
……暫且不提馮、宋兩家對顧則安仕途的提攜,單是顧崇的決定便想世人表明了他的態度——他不貪戀遼東大營的軍權,甚至讓承襲爵位的嫡長子由武轉文。
顧崇的這一步棋走得相當漂亮,明明對遼東大營的控制一點兒都沒少,幾個嫡子一到十三四歲都去大營里歷練,所有的副將、校尉等都是顧家的親信之人,但落在皇帝眼中,顧崇卻是個知道分寸、急流勇退的人。
圣人對顧崇的印象好,估計日后收拾四大國公府的時候,也會對趙國公府高抬一手。
顧則安深知父親的安排,平日里便有意識的將自己塑造成‘清貴文官’,給兒女結親的時候,也想按照父親的方略給他們尋個書香門第的親事。
但長女‘顧伽羅’一眼看中了齊謹之,死活非要嫁給他。
顧崇并不看好齊家,原因無他,大長公主和齊令源母子兩個太張揚了。
齊家有兵權,原就被圣人所忌憚,齊令源倒好,不說謹慎行事,卻還縱著兒子在西南恣意妄為,這、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雖然齊謹之不是齊令源的兒子,而齊家沒有分家,齊令源惹了禍,齊謹之一樣跟著受連累。
偏‘顧伽羅’好像中了邪,就認準齊謹之了,非要吊死在齊家這棵歪脖樹上,甚至還給馮大舅寫信,讓馮家的人來‘勸’顧崇。
馮延壽疼惜外甥女,命人悄悄調查了齊謹之一番,發現這個少年文武全才、年輕有為,是個不錯的豪門貴公子,便應允了這樁婚事。
馮家人發話了,顧崇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然而隨后的事實告訴大家,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齊家果然如顧崇預料的那般出事了。
如此,顧則安愈發信服父親。
二女兒到了說親的年紀,顧則安便將目光放到了一年后的新晉進士身上——唔,舍出一個庶女,給家族培養一個潛力股,這筆買賣怎么看都劃算呢。
聽了顧則安的安排,宋氏也松了口氣。跟她想得差不多。
是以,夫妻兩個便等著來年的春闈,也就沒有急著給顧瓊定親。
顧則安兩口子的計劃,外人自是不知道。
顧琳這個出嫁女更加不知道。
前幾日她婆家的大嫂說起了自家的一個堂弟,出身官宦世家,年少好學,長得也不錯,打聽到趙國公世子的二女兒還沒有定親,便想為堂弟求娶顧氏。
顧琳雖然看不上大嫂娘家那樣的破落戶,但平心而論,大嫂堂弟的條件也算可以,至少配顧瓊這樣一個庶女,倒也不算高攀。
而且吧,顧琳還有個小算計,她們二房和大房素來不和,如果能借顧瓊的親事下一下宋氏的面子,幫自家親娘出口氣,也是好的啊。
你想呀,顧瓊都十六了,卻連個婆家都沒有,連顧琳這個隔房的出嫁堂姐都為她操心,宋氏這個做嫡母卻始終沒有表示,未免太失職了。
存著這個想法,顧琳難得不怕麻煩,爽快的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便興匆匆的回到娘家,一路跑到稻香院跟老夫人報喜。
為了能彰顯自己的‘功勞’,顧琳沒口子的夸獎那位公子,什么出身名門啦,什么詩禮人家啦,什么相貌堂堂,什么聰慧多才……只把她一個從未見過的小郎夸得宛若謫仙下凡、君之重生。
趙氏老夫人見多識廣,自然不會被孫女的幾句話就哄到,但聽了這公子的姓氏和門第,也忍不住上了心。
顧琳的大嫂云氏是壽春伯府的世子少夫人,能嫁入伯府做未來宗婦,云氏的出身應該不會太差。
她的堂弟,想來也能上得了臺面。
三丫頭長得不算太出挑,又是個庶女,能嫁入官宦之家做個長子嫡妻倒也相配。
老夫人心里有了幾分意動,命人將宋氏請了來。
谷氏得到女兒的通風報信,也借著‘請安’的名義,顛顛的跑來看大嫂的笑話。
果然,宋氏剛進門,顧琳就將給顧瓊說了門好親事的事兒說了說,臨了還故意說道,“可憐二妹妹都十六了,連個如意的婆家都沒有,我這個長姐的實在放心不下,一聽云家有這么個好兒郎,便舔著臉去大嫂那兒問了問……”
這話說得……忒打臉了,就差指著宋氏的鼻子說她不慈,不是自己輕生的女兒不上心。
趙氏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正欲訓斥兩句。
宋氏卻不急不惱的笑道:“琳姐兒有心了,三丫頭有你這樣一個‘長姐’,實在是她的福氣。聽你這么說,云家的孩子確實不錯,恰好世子爺正在給瓊兒相看人家,索性順便也去考校云少爺一番。”
宋氏的話綿里藏針,刻意加重了‘長姐’和世子爺幾個字的讀音,仿佛在說,顧瓊的親事自有她的父母做主,你一個隔房的堂姐,就不用操心了。
顧琳有些訕訕,她知道,她自稱‘長姐’確是有些過了。
谷氏見狀,趕忙道:“大嫂說的是,是該好好考校一番。琳姐兒,你再把云家的事仔細說一說,好讓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心里有數。咱們瓊姐兒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如今又跟著妙真大師學習,比尋常千金強了不知多少,差一些的人家,端端不能說給她呢。”
顧琳趕忙笑道:“放心放心,瓊姐兒是我妹妹,我又怎么會害她?云家少爺確實是個好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意呢……”
顧伽羅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又聽顧琳重復了一下云家的事,顧伽羅微微蹙起了眉頭,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后世史書上曾記載,大周齊景帝時,曾經有一場變亂,而附逆者便有吳興云氏。
皇宮里,被親娘劉賢妃關了近兩個月禁閉的九公主終于被放了出來,帶著幾個宮女和護衛,急匆匆的出了宮。
上輩子顧瓊因著她的緣故沒能嫁個好人家,今生,她絕不會再讓這個唯一對她好的人受苦。
殊不知,九公主仿佛被豬隊友附了身,心懷好意卻總能惹出一堆的麻煩……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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